刘吉同
东汉桓帝中期,皇上曾“诏三府掾属举谣言”(《后汉书·范滂传》),即诏三府衙门的属官,呈报反映官吏好坏的歌谣。用歌谣考评官吏,蛮有意思。
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之后迁都长安,次年长安大街上便有儿童唱起了一支歌:“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千里草”是“董”,“十日卜”为“卓”,歌是咒董卓快死。北宋后期童贯、蔡京当政,歌谣云:“打破筒,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筒、菜用谐音指童、蔡,意思很清楚,只有杀了童与蔡,人间才会有太平。明代江西巡抚王哲,任内有歌谣流传:“江西有一哲,六月飞霜雪。天下有十哲,太平无休歇。”可见王哲治下的江西上演了不少“窦娥冤”。诸如此类的歌谣,历代都很多,画龙点睛式地概括了官吏的罪恶和人民的祈盼。
又想到了官吏的绰号,与歌谣异曲同工,故可视为广义上的歌谣。西汉河南太守严延年,阴狠酷烈,视人如草,每到冬季,他将所属各县的囚犯传到衙门集中,一番审讯后全部杀掉,“流血数里”,河南百姓因此叫他“屠伯”。武则天时期的宰相苏味道,极善逢迎,八面玲珑,曾对人说:“处事不宜明白,但模棱两端可矣。”时人称他为“苏模棱”。另一宰相杨再思,“专以谄媚为容”,有人讥他为“两脚狐”。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中央派钱大钧出任市长,钱大钧到任后,“以各种手段捞得大批金条”,老百姓因此称他为“钱大钓”。诸如此类的绰号,历代同样很多,传神地描绘了这些官吏的德行、品质和嘴脸。当然,也有正面的绰号,如“一钱太守”“半鸭知县”等,那是一地百姓为清廉官员立的一座无形的纪念碑。
历史上之所以盛产歌谣,乃因有肥沃的土壤。皇权专制社会,百姓没有表达权,更没有选择权,张三当县令,李四做太守,是优是劣,善政恶政,草民都只能“照单全收”,就像垄断下的强买强卖一样。然而,人都有脑会思考,有嘴想说话,尤其是经受了切肤之痛,生生死死,就更想吼出来,于是歌谣便产生了。尽管不少时候表达得很隐晦,但却无法阻止它的生长。
歌谣又是百姓为官吏写下的履职鉴定,权威且经典。若把官比成鞋,把民比成脚。官员这双鞋,当地百姓都得穿,他在职多少年就得穿多少年。这鞋好不好,穿起来舒服不舒服,脚最有发言权。因此,民谣的真实性和广泛性,就不容怀疑了,而且还经过时间的沉淀,故更权威。历代朝廷都要对官员进行考评,明清时期更为严格和规范,乃至皇帝还亲自面考。然而放心吧,无论真实性还是文采,歌谣都会完胜那千篇一律的八股考语。
今天仍有歌谣。王某忠主政安徽阜阳时,民间盛传“只要反腐不放松,早晚抓住王某忠”,而且依谐音送他绰号“王坏种”。陈某众任江西萍乡市委书记时,当地流传一首“一八”歌:“一米八的个子,一百八十斤的体重,一斤八两的酒量,十八岁的姑娘。”很顯然,这些歌谣的功能未变,且还可“推陈出新”,作为打“虎”拍“蝇”的参考和线索。但是,切不可低估腐败分子的狡诈和卑鄙,“五毒书记”张某江任职丹江口时,授意马屁文人写文吹捧他,这些人就曾编了一首拍马歌谣:“丹江口来了个张某江,家家户户粮满仓,就是遇到了鸡猴年,也能吃个肚儿圆。”碰到这种“歌谣”,就需要有双孙悟空的眼睛了。
【原载《检察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