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背景下生猪产业转移对农业结构调整的影响

2021-08-12 18:24曾昉李大胜谭莹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21年6期
关键词:生猪养殖环境规制产业结构

曾昉 李大胜 谭莹

摘要 生猪养殖是中国农牧领域的核心产业,随着养殖规模的扩大,生猪生产带来的污染问题也成为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热点。近年来,中央政府相继出台了一系列环境政策法规,明确提出要防治畜禽养殖污染。环境规制的出现不仅会直接增加养殖户成本,影响生猪生产,还会间接影响到猪肉消费端。目前,面对愈发严格的环境规制标准,探讨如何保持现有生猪生产规模,解决以后在何处生产,成为生猪行业未来发展的重要问题。文章利用2004—2018年30个省份的平衡面板数据,实证考察了环境规制背景下中国生猪产业的区域转移及由此带来的农业结构调整效应。研究发现:① 2004—2018这15年间,环境规制较强的经济发达地区的生猪产业占比均有了一定下降,生猪产业空间布局正在逐步发生改变。② 环境规制对生猪出栏量比例所表示的产业转移变量存在显著负向影响。环境规制强度越高,各地生猪出栏量占全国总量的比例越低。此外,环境规制有利于农业结构调整优化。③ 在产业转移与环境规制的交互项中,计量模型的交互项系数均与产业结构调整系数呈现负相关的关系,说明当两者同时存在时,同样会加速农业结构调整。基于研究结果,文章提出了持续优化生猪产业布局,实行弹性环境政策,兼顾考虑农业结构调整等政策建议。

关键词 环境规制;区域转移;产业结构;生猪养殖

中图分类号 F32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104(2021)06-0158-09  DOI:10.12062/cpre.20200914

2016年,原农业部印发了《全国生猪生产发展规划(2016—2020年)》,对生猪产业的区域布局进行明确定位,要求依据区位优势、饲料成本、人力资源、疫情风险和环保等因素将全国分为四大养殖区域。总体趋势上,生猪主产区将从东南沿海、长江中下游水网地带,逐步向华北和东北粮食主产区以及西南的云贵川传统消费区转移。目前,对于环境规制造成的生猪产业转移现象,国内已有不少学者验证了我国生猪产业在空间布局上确实存在“南猪北移,东猪西进”的趋势[1-3],并且转移力度还在逐步加大。经验表明,这类高污染产业的大规模转移势必会对多地经济产生冲击。那么,环境规制是否又可以通过生猪产业转移,进而影响地区农业结构调整呢?强制性环境约束的出现,会使养殖企业不得不加大生产投入,增加环境污染处理成本。对于小型养殖企业或个体散养户而言,如果想要持续保持盈利,可能需要削减生产规模,在其他方面减少开支。而对于大中型养殖户,环境规制的出现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畜禽生产,迫使他们改进污染处理技术。但是,当环境规制超过了养殖户所能够承担的最大值时,环境规制政策会压减小型散户的产量,而中大型养殖企业则会考虑搬迁转移。近年来,中央环保政策出台和禁养区的划定加速推动了我国生猪产业的区域转移进程,理论上,生猪产业转移不仅会促使转出地的畜牧产业比例下降,同时也会使得承接地区的畜牧产业比例增加。在我国一些传统农业或者畜牧大省,这种产业结构调整的伴生效应则会更加明显。

1 文献综述

作为最大的猪肉生产国和消费国,生猪养殖是中国农牧领域的核心产业,生猪价格能直接影响到国家CPI的变动。然而,由于养殖规模的不断扩大,生猪产业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也日渐成为关注热点。近年来,国务院及相关部委相继出台了《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畜禽养殖禁养区划定技术指南》等一系列政策法规,明确提出要防治畜禽养殖污染,科学划定生猪禁养区。随后,各地纷纷制定划定禁养区环保政策和区内污染养殖户搬迁计划,实行“一刀切”,禁养区面积不断扩大。例如,广州番禺区2019年5月重新修订的生猪禁养区规划,禁养区面积由原来的50 km2大幅扩大至410 km2,达到原规划面积的 8倍。

早在20世纪末期,欧美诸多地区也曾面临过生猪污染困境。例如,法国南部地区由于难以处理严重的粪便问题,致使公共供水中硝酸盐含量超标,高出全国平均水平的2~3倍(不高于50 mg/L的标准),引发了严重的区域公共污染问题[4]。美国艾奥瓦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发生的灾难性泻湖泄漏,以及牲畜排污造成的水域营养物质增加,都是当地养猪场造成的环境污染[5]。1990年后,为了限制生猪和家禽行业快速扩张,欧盟开始着手解决1980年以来畜牧大规模生产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CAP通过制定各种环境法规和指令规定农业氮的使用,特别是通过强制性措施,确保欧盟每个农场通过畜禽粪便施用的氮量不超过额定标准。最终,这些措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对荷兰、比利时、丹麦和爱尔兰等动物密集型农业国家[6]。

事实上,规模化和专业化程度的提高是现代畜牧行业的重要特征,养殖规模密度的增加非常容易形成空间集聚经济。例如,Hubbell等[7]分析了美国20个州中,无论是养猪场还是生猪数量,阿肯色州、密蘇里州、北卡罗来纳州、俄克拉荷马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等1974—1996年的生猪养殖密度都在增加。通常,高污染产业的空间集聚往往都会产生环境负外部性,因此环境规制水平较低的地区更容易吸引这些高污染产业。在环境规制对于畜牧产业转移影响的相关研究中,虞祎等[8]探索了我国早期环境约束对于生猪生产布局变化。随着生猪产业转移现象越发明显,学术界对于两者关系也进行了更多研究。例如:谭莹等[9]运用系统广义矩估计和动态面板门限模型对地区环境规制水平与生猪养殖的影响机制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我国生猪养殖行业正向环境规制较弱的地区转移。刘聪等[3]发现环境规制有效推动了生猪产业的区域间转移,在我国东、中、西部三大区域内,环境规制对生猪产业转移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在东部地区这一作用最强,而中、西部地区相对较弱。

对于产业转移过程中产生的溢出效应,很多学者从生产要素、产业结构调整以及企业竞争力方面都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例如:Macdougall[10]在研究FDI形式的产业转移对于移入国经济发展的影响时,首次实证了在产业转移过程中存在技术溢出效应;Walter等[11]的“污染天堂假说”认为,当产品有统一的价格时,生产成本决定生产区位,如果各个地区除了环境标准外,其他方面的条件都相同,那么污染企业就会选择在环境标准较低的地区进行生产,而这些地区有可能成为“污染天堂”;杨国才等[12]研究发现,中国东部地区建立的产业转移倒逼机制可以将那些逐渐失去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或其他自然资源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中西部地区,对加快区域产业结构调整是一个妥当选择。此外,不少学者还从企业自主创新、雾霾治理及产业集聚等方面探讨了产业转移带来的影响[13-15]。

图1总结了产业转移过程中承接地、转出地、企业及整个区域发展可能出现的影响效应。从已有的研究来看,这种溢出效应可简要划分为正向和负向的溢出。对于承接地而言,产业转移可以带来资本、技术和观念上的更新,这有利于推动当地经济发展。同时,高污染行业的转出也可以改善转出地的环境,优化产业结构。当然,产业转移也可能使产业承接地区成为新的“污染天堂”,削弱转移企业的竞争力。陈刚等[16]认为产业转移是一个多主体、多空间、多学科属性的复杂经济现象,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产业转移对移入区正效应的探讨,负面效应比较缺乏。郝洁[17]从企业经济效应、产业结构效应、市场竞争效应、城市化效应、环境综合效应等八个方面,分析了产业转移对承接地经济社会发展多方面的效应。并进一步指出,承接地是否具备承接产业转移的能力和利用要素流动外部性的能力,是承接地产生产业转移效应的约束条件。

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对区域产业结构的合理程度以及对区域竞争力的影响[18]。通常,产业结构的演变规律表现为:农业部门实现的国民收入在整个国民收入中的比重和农业劳动力在全部劳动力中的比重呈现不断下降的趋势;工业部门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呈上升趋势,在工业部门的劳动力比重大体不变或略有上升;服务部门的劳动力相对比重几乎在所有国家或地区都会上升[19]。如果遵循传统产业演变规律分析,生猪养殖行业污染排放量巨大,在我国一些经济发达或者南方水网地区的省份,这类高污染产业的转出将有利于本地产业结构优化;而对经济较为落后的一些生猪产业承接地区,则不利于产业结构调整,并且会对当地环境产生不良影响。

综合已有研究,尽管对环境规制与畜牧产业转移的关系已进行了一定挖掘,并且给出了环境规制会对生猪产业转移造成影响的肯定回答,但是更进一步的探索仍然缺乏。生猪产业的转移势必还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不仅会直接关系到相关饲料生产端等,也会对我国居民猪肉消费产生深层次的影响,在宏观上对农业结构调整产生冲击。可以发现,目前更多文献仍然着眼于高污染工业制造业的环境规制问题,例如能源、钢铁等制造行业,而对农业及畜牧业领域内的环境规制问题探讨仍然较少。作者在前人基础上,探索可能造成的进一步影响,即引入农业结构调整作为溢出效应之一,将三者结合在一起进行分析,验证在环境规制背景下工业转移产生的结构调整效应是否同样适用于生猪养殖行业,并考察环境规制与生猪产业转移的交互作用。

2 理论分析

环境规制通过影响养殖投入的生产要素成本,导致养殖户生产组织决策出现变化,并促使发生大规模的生猪产业转移现象,这是环境规制促进农业结构调整的微观基础。借鉴Levinson等[20]的研究,假设存在一个生产函数具有规模报酬不变特征的生猪养殖场,该养殖场有两种产出,即生猪产品ν和附带污染排放物μ,养殖场的投入要素包括劳动力L和资本K,θ部分为用于减少污染排放的环境投入,其余投入用于直接生产,则该养殖场的生产函数可写为:

ν=(1-θ)F(K, L)(1)

养殖场的污染排放量为生猪产出ν以及用于减少污染排放的投入要素比例θ的一个函数:

μ=(θ)ν(2)

如果选取合适的污染物计量单位,假定一头生猪会带来一个单位的污染物,且如果不存在其他任何污染处理方式的情形下,随着环境成本θ的增加,那么养殖场的污染排放量将会下降,换言之,即为θ的减函数,且有θ(0)=1。此外,借鉴Copeland等[21]的研究,考虑养殖污染强度的不同,随之污染处理进程中的效率也会不同。假设(θ)=(1-θ)(1/α),α的值越大,那么养殖场的污染强度也越高,0≤α≤1。如果用τ表示环境规制强度(τ值越大环境规制强度越高),用p表示生猪ν的产出价格,r,w表示资本K和劳动力L的单位投入价格,则养殖场的利润函数为:

y=pν-(rK+wL+τμ)(3)

其中,如果给定生产规模为,在(1)式中用于生产的最优资本投入和劳动力投入分别为和。养殖场总的资本和劳动力投入则分别为/(1-θ)和/(1-θ)。养殖场想要实现利润最大化,就需要更多考虑减少污染排放的环境投入部分θ的比例。令r+w=来表示养殖场的直接生产成本,则该养殖场的最优决策函数可写为:

maxθy=p-[(1-θ)-1+τ(1-θ)1/a](4)

求解得:

θ*=1-(a/τ)α/(1+α) (5)

則养殖场最大化利润函数为:

y*=p-(α-α/(1+α)+α1/(1+α) ) 1/(1+α) α/(1+α) τα/(1+α) (6)

根据式(6),得到:

dy*dτ=-α(1+α)-1 (α-α/(1+α) +α1/(1+α) ) 1/(1+α)  α/(1+α) τ-1/(1+α) <0(7)

上式表明,当环境规制强度越小时,养殖场则会获得更高的利润,换言之,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环境规制强度越低的地区将会吸引越多新建养殖场。对于生猪养殖等高污染行业而言,环境成本是企业决策的重要考虑因素。一旦养殖场投入生产并给定产出规模不变,污染强度α越高,则污染排放量μ越大。当畜牧环境规制出现时,在短时间内无法退出的情况下,只有被迫加大生产成本或者环保技术的投入力度,减少污染排放。由于生猪养殖行业产出商品单一,随着约束强度增加,这类养殖企业大多不比一些工业企业,能灵活改变产出类型,促使本地产业升级。如果出现大范围的直接“禁养”“限养”,环境成本则高于转移成本,大多生猪养殖企业会更倾向于转移到环境规制较低的地区。这时,产业转移就会加快转出地和承接地进行产业结构调整。

3 实证设计与数据

3.1 主要变量的选择与测度

3.1.1 环境规制

环境规制是本研究重要变量之一。从已有研究看,环境规制的实证刻画也一直是难点。由于研究起步较晚以及数据的稀缺性,我国农业环境规制指标并不比工业领域,有较多替代变量和测度方法,因此可供选择的方法也相对局限。综合已有文献,农业环境规制主要有以下几种衡量标准:第一,直接采用通用类指标例如人均GDP、环境政策数量进行刻画,如虞祎[1]、周建军等[2];第二,将农业过剩氮含量作为环境规制替代变量,如陶群山等[22]、冯卓[23];第三,利用清单分析法测算农地等单位面积的污染强度。在综合考虑数据可得性和各地区实际环境规制情况的背景下,参考周建军等[2]、王雪辉等[24]的做法,采用调整系数改进地区经济发展水平GDP总量来衡量环境规制的强度。

ER=GDP×12/3×area/π(8)

其中,GDP为地区生产总值,area表示各省的行政区域面积,π为圆周率。对于该指标的选取主要基于如下考虑:首先,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能较好反映本地环境规制的强度。通常经济越发达的地方,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环保治理投入、环境监察水平和居民环保意识都会普遍高于相对落后地区,目前中国仍然存在以牺牲环境换取GDP现象。其次,调整系数为各省区域中心到边界的内部距离的倒数。内部距离越大,调整系数越小。由于各省行政区域面积各有差异,在GDP总量相同的情况下,行政区划面积较小地区的环境监管力度会大于面积较大的省份,也更能全方位兼顾到边缘地区,其环境规制的密集程度也更高。总的来说,尽管这种改进系数的GDP属于综合类指标,不能完全体现畜牧或者生猪行业的特色,但却是最为客观实用的反映真实情况的指标。

3.1.2 产业转移

产业转移指标的选择同样相对灵活。较多学者测度区域产业转移主要采用产值、增加值和就业的全国占比等相对量指标,将产业转移定义为各地产业份额的上升和下降[25-26]。还有一些学者计算了相对量指标的空间集中度、赫芬达尔指数和基尼系数来进行刻画[27-28]。作者在考虑生猪业实际情况后,参考大多數学者的做法,选择各地区生猪出栏量占全国总出栏量比例变化解释产业转移。包晴[29]认为,污染密集型产业的空间移动主要包括人力物力和贸易投资方式的转移改变,在该过程中,产业在区域间转移必然带来转出地产值产品数量的减少和转入地产值产品数量的增加。虽然这种衡量方法需要污染产品进出口结构不变且各省区增长幅度变化一致等假设条件,但仍不失为具有现实意义的代表指标。

3.1.3 产业结构调整

对于产业结构调整的指标刻画,比较常见的是贾妮莎等[30]提出的产业结构偏离度指标和干春晖等[31]提出的泰尔指数。借鉴干春晖等[31]的研究,引入改进的泰尔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实证研究生猪产业转移是否有利于农产业结构调整。由于以往研究的对象范围通常包括整个农、工、服务三大国民产业,而本研究仅着眼于畜牧生猪产业,因此为了避免过度估计问题,我们仅将生猪产业转移带来的结构影响局限于农业内部。改进后的泰尔指数为:

TL=∑ni=1(YiYln(YiLi/YL)(9)

式中,i表示为产业部门,n为产业部门数量,由农业、林业、渔业和畜牧业4个部门构成;Y表示产业产出,用各产业总产值表示;L代表投入,用各产业的中间消耗值刻画;TL是一个反向指标,TL值越高,产业结构偏离度指数越大。对于个别存在的负向指标,采用取绝对值的方式进行处理。当TL等于0时,则说明产业结构处于均衡状态。

3.1.4 其他控制变量

借鉴刘凌霄[32]、项光辉等[33]关于农业结构调整影响因素的研究,选取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城镇化率、农业机械总动力和有效灌溉面积作为控制变量。其中,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农业机械总动力反映农业经济发展情况和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对农业结构的影响,有效灌溉面积反映每个省份的农业规模。此外,城镇化率作为一个综合性的宏观背景因素进行考虑。

3.2 面板回归模型

3.2.1 模型设定

采用静态面板数据模型进行估计。首先,分别估算环境规制对生猪产业转移和农业结构调整的单独影响;其次,通过引入交互项来识别环境规制背景下生猪产业转移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具体影响。模型为:

HITit=α+β1 ERit+β2 AVRit+β3 MPit+β4 URBit+β5 EIAit+μi+εit(10)

ISAit=α+β1 ERit+β2 AVRit+β3 MPit+β4URBit+β5 EIAit+μi+εit(11)

ISAit=α+β1 HITit+β2(HITit×ERit)+β3 AVRit+β4 MPit+β5 URBit+β6 EIAit+μi+εit(12)

其中,i为地区序号,t为年份,ISAit表示地区农业产业结构调整,HITit为生猪产业转移量,ERit表示地区环境规制水平,AVRit表示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URBit表示城镇化率,MPit为农业机械总动力,EIAit为有效灌溉面积,HITit×ERit为生猪产业转移和环境规制的交互项,α、β1、β2、β3、β4、β5、β6分别表示常数项和各变量回归系数,μi表示不可观测的个体特征,εit为随机误差项。

3.2.2 数据来源

由于数据可得性等原因,选用30个省级行政区(研究不涉及含西藏及港澳台地区)2004—2018年的数据。数据源自2005—2019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和各省统计年鉴、EPS农林数据库。为了避免可能产生变量间的共线性问题,消除量纲影响,在回归之前已对所有变量数据做了预处理,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4 计量结果及分析

4.1 各省份环境规制强度

图2反映了2018年度各省份环境规制强度情况。总体上,各省份环境规制强度随着经济水平的上升而不断加强。其中,上海、江苏、北京、广东和山东分列前五位,西北、西南和东北地区规制强度相对较低,该情况基本符合经济越发达且行政面积小的地区相应越强的规律。事实上,由于现代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很难完全同时兼顾,较多东部沿海经济和水系发达省份已经逐渐对农村中小型养殖户进行清算,并且取得了显著效果。

4.2 各省生猪出栏量变化

结合表2各地区生猪出栏量占全国出栏量比例变化可以发现,2004—2018这15年间,环境规制较强的经济发达地区的生猪比例均有了一定下降。例如,北京市从0.75%降至0.24%,江苏省和浙江省分别从4.84%、3.06%降至3.86%和1.31%。由于生猪产业属于高污染产业,因此这种变化也侧面反映了环境规制和生猪产业的转移存在着较强关联性。如果从邻近地理区域的转移方向进行分析,京津冀地区的生猪产业有向东北三省及部分西北地区转移的态势,而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原有的养殖场则可能较多向湖北、江西、安徽以及广西、贵州等西南地区进行了转移,而西北如甘肃、青海、宁夏等省份由于消费习惯的差异,生猪占比并没有较大波动。总的来说,该变化也较为符合《全国生猪生产发展规划(2016—2020年)》战略部署和其他学者的研究结果。

4.3 回归结果

4.3.1 环境规制和生猪产业转移

在实际操作上,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固定效应模型可以消除不会随时间变化的不可观察的个体异质效应并减少内生性问题),并分别控制地区和时间以获得一致的无偏估计[34]。考虑到估计结果的准确性和稳定性,采用逐步添加控制变量的办法进行回归。为避免“伪回归”出现,选择LLC方法进行单位根检验。结果显示,所有变量均为一阶单整过程,即序列平稳。利用KAO法

进行协整检验,发现变量间均存在长期的协整关系。因此,可以直接使用数据进行回归分析。最终的回归结果见表3—表5。

环境规制和生猪产业转移变量的关系见表3。

我们总共估计了5个模型,每个模型均包括30个省份的450个观测值,主要关注自变量环境规制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93、-0.096、-0.095、-0.109和-0.058,并且除模型(5)以外均能在99%置信水平上顯著。随着其他自变量的加入,环境规制与生猪产业转移的关系依然比较稳定,这表明了环境规制对生猪出栏量比例所表示的产业转移变量存在显著负向影响。换言之,环境规制强度越高,各地生猪出栏量占全国总量的比例越低,越能促使产业发生转移,这个结果符合之前的理论分析。从微观角度来看,本地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也会迫使养殖企业加速退出或者改变区位。

具体来说,近几年来中央政府出台了大量针对畜牧业污染防治措施的环境政策,这些政策对畜牧养殖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很多南方省份,生猪排泄物污染对水系危害很大。很多养殖污水不经过无害化处理直接排放到沟渠或者开放水域里,污水中氮(N)、磷(P)高含量很容易造成水体富营养化。2013年,上海“黄浦江死猪漂流事件”引起媒体的关注和报道,这些都对农村脆弱的生态环境带来了沉重的压力。经过几年的整治,环境管控已经逐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很多小规模无污染处理设施的养殖企业已经关停,整个中国生猪生产布局开始发生变化。这里的回归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并且与大多数学者研究一致[3,7]。

4.3.2 环境规制与产业结构调整

表4反映了环境规制与产业结构调整的关系。由于本文仅关注生猪产业的转移,因此这里的环境规制仅指对农业结构调整的影响。在基准回归模型估计中,环境规制变量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256、-0.236、-0.247、-0.277和-0.346。由于用泰尔系数表示产业结构调整变量,并且这是一个反向指标,因此这种负向关系

意味着环境规制强度越高,农业结构偏离度指数越低。换句话说,环境规制可以促使农业结构调整,使它变得更加合理。可以发现,相较于以往不少环境规制有利于工业结构调整的研究[35-36],这个结果同样适用于农业结构调整。在前文理论分析中,环境规制政策的出台是生猪产业转移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出发点。从实证结果来看,这是一种有益的动向。环境规制不仅能减少生猪产业的污染排放,也能引导中国生猪生产区位发生改变,并且优化农业结构。在其他控制变量方面,前4个模型中的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城镇化率、农业机械总动力和有效灌溉面积与因变量没有明显关系。在完整模型(5)中有效灌溉面积与产业结构偏离度指数负相关,这同样意味着有效灌溉面积越高,农业结构偏离度指数越低。

4.3.3 环境规制、生猪转移和产业结构调整

采用固定效应面板估计,分别控制地区和年份,最后得到5个回归模型。在生猪产业转移对农业结构调整的单独回归效应中,全部模型的系数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5)。这说明,生猪产业比例越高,用泰尔系数表示的农业结构偏离度指数越高,即生猪产业的转入并不利于当地农业结构的优化调整。实际上,对一些经济发达的省份来说,生猪产业的转出能有益于推进产业结构正向调整;而对于欠发达地区的产业承接地而言,明显并不利于当地的农业结构调整,甚至还可能成为新的“污染天堂”。该结果符合前文分析预期。

在产业转移与环境规制的交互项中,全部模型的交互项系数均与产业结构调整系数呈现负相关的关系。这个结果再次说明了在产业转移一定的情况下,环境规制对产业结构偏离度指数的负向影响,也就是说环境规制可以降低农业结构偏离度。当三者同时存在时,产业转移对产业结构调整指数的正向影响也会变小。就研究结果而言,由于环境规制多发生于高污染产业,会直接带来污染处理成本的提升,这最后也就导致了产业转移和产业结构调整现象的出现。这意味着在环境规制背景下工业产业转移导致的产业结构调整效应同样适用于生猪养殖行业。相较于高污染工业的区域转移及产业调整,生猪产业不尽然都符合前者特点。具体到不同细分产业,两者发生转移的原因可能都存在一定区别。比如工业上还会因为地区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原因发生转移,最后再导致产业结构调整[37]。但是,作为中央政府的政策引导,环境规制所产生的连锁效应,从长远来看,是有益于生猪产业健康发展的。

5 结论与政策启示

5.1 研究结论

近几年来,我国生猪产业迎来了新一轮战略调整,环境规制政策的出台不仅引发了全国生猪养殖场的区域转移,也逐步使得各地农业内部结构进行重新调整。文章利用2004—2018年中国30个省份的平衡面板数据,实证考察了在环境规制背景下,中国生猪产业的区域转移及由此带来的农业结构调整效应。

(1)通过生猪出栏量占全国出栏量比例变化发现,2004—2018这15年间,环境规制较强的经济发达地区的生猪产业比例均有了一定下降。与工业污染产业转移类似,中国生猪产业的空间布局开始逐步由沿海及南方水系地区向西南、东北等内陆承接地区转移,并且转移力度仍有扩大趋势。

(2)环境规制对生猪出栏量比例所表示的产业转移变量存在显著负向影响。环境规制强度越高,各地生猪栏量占全国总量的比例越低,越能促使产业发生转移。此外,环境规制与农业结构偏离度指数呈负相关关系。这说明了环境规制可以促使农业结构发生调整,并且随着强度的提高可以降低农业结构偏离度。

(3)在产业转移与环境规制的交互项中,交互项系数均与产业结构调整系数呈现负相关的关系。这个结果再次说明了在产业转移一定的情况下,环境规制对产业结构偏离度指数的负向影响。当两者同时存在时,同样会加速农业结构调整。

5.2 政策建议

基于研究结论,针对我国生猪产业的未来发展,作者认为,在目前宏观背景下,既要保证降低生猪行业的环境污染,也要解决生猪正常生产,攻克“谁来养”和“去哪养”的难题,必须正确认识畜牧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兼容性问题,并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根据《全国生猪生产发展规划(2016—2020年)》,继续调整优化生猪产业布局。通过研究发现,我国生猪生产区位调整已经初具成效。政府部门可以在保障猪肉稳定的前提下加以正确的支持与引导。根据规划部署,在国家层面上继续加快生猪区域转移速度;在地方层面上,各主要产区可以根据自身情况让生猪生产更加集中,形成正向集聚效应。

(2)环境规制能促进生猪产业内部调整,加速区域转移,还可以间接促进农业调整,降低结构偏离度。因此该政策对于我国生猪产业发展来说是具有长远收益的。此外,由于受到非洲猪瘟的影响,2019年以来,猪肉市场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在该背景下也可以适当降低环境规制强度,适当放松环境监管。

(3)充分考虑畜牧产业转移对农业结构的影响。调整优化农业结构是当前我国农业高质量发展的客观要求。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已反复强调当前我国农业转型发展问题。所以各地方政府更需要正视环境保护和生猪生产的矛盾,尽可能让生猪环境污染降到最低。充分考虑产业转移对产业结构的影响,兼顾平衡农、林、渔、牧业发展。因地制宜,扬长避短,合理配置农业资源,实现区域分工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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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 of hog industry transfer on the adjustment of agricultural structur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ZENG Fang LI Dasheng TAN Ying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outh China Agriculture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642, China)

Abstract Hog farming is the core industry in Chinas agriculture and animal husbandry. With the expansion of the scale of farming, the pollution caused by hog production has also become a hot spot of widespread concern. In recent years, 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s successively promulgated a series of environmental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expressing the need to prevent and control pollution from livestock and poultry farming. The emergence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will not only directly increase the cost of farmers and affect the production of hogs, but also indirectly affect pork consumption. At present, in the face of increasingly stringent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how to maintain the current scale of hog production and where hog production is conducted after solving this maintenance problem have become important issues for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the hog industry. This study used the balanced panel data of 30 provinces in China from 2004 to 2018 to examine the regional transfer of Chinas hog industry and the resulting adjustment of the agricultural industry structure in the context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The results found that: ① During the 15 years from 2004 to 2018, the proportion of the hog industry in economically developed regions with strong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declined to a certain extent, and the spatial layout of the hog industry was gradually changing. ②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had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the industrial transfer variable expressed by the proportion of hog slaughter; the higher the intensity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the lower the proportion of hog production in the countrys total. In addition,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were also conducive to the adjustment and optimization of agricultural structure. ③ In the interaction terms between industrial transfer an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the interaction term coefficients of the econometric model all showed a negative correlation with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adjustment coefficient. This result showed that the coexistence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hog industrial transfer would also accelerate the adjustment of the agricultural industry str ucture. Based on the research results, this article puts forward policy recommendations such as continuous optimization of the hog industry layout, implementation of flexible environmental policies, and consideration of agricultural structure adjustments.

Key word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regional transfer; industrial structure; hog farming

(責任编辑:刘照胜)

收稿日期:2020-06-09  修回日期:2020-09-13

作者简介:曾昉,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农业技术经济、畜牧经济。E-mail:zengfang91@stu.scau.edu.cn。

通信作者:谭莹,博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畜牧经济与政策。E-mail:tying@scau.edu.cn。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环境规制下生猪产业区域布局与转移:路径、机理及溢出效应”(批准号:71973046);广东省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减排背景下的广东省生猪转移与溢出效应”(批准号:2019A1515011479);广东省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猪创新团队(批准号:2019KJ26);华南农业大学博士生国(境)外联合培养项目(批准号:2019LHPY007)。

曾昉,李大胜,谭莹.环境规制背景下生猪产业转移对农业结构调整的影响[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21,31(6):158-166.[ZENG Fang,LI Dasheng,TAN Ying. Impact of hog industry transfer on the adjustment of agricultural structur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21,31(6):158-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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