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理论探究及中国情景下的突破路径

2021-08-12 17:51王海军
当代经济管理 2021年6期
关键词:卡脖子自主创新创新

[摘 要] 培育关键核心技术创新是实现创新驱动发展的关键途径,也是当前我国大力推进创新型国家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建设的重要环节。结合现实情境需求和研究缺口,从综合视角切入探索如何推动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解析了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特征,分析了关键核心技术溢出内在机理;基于改革开放后的几个关键历史节点,回顾并梳理了40年来我国科技创新的发展历程和新时代下的使命;揭示了我国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关键障碍和主要出路;给出了研究结论和展望。

[关键词]关键核心技术;创新;“卡脖子”;自主创新;创新系统

[中图分类号] D61;F124.3[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673-0461(2021)06-0043-08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我国高科技企业遭受国外限制的事件频发,给中国科技界和产业界敲响了警钟:我国产业及主导企业在诸多科技创新重点领域依然存在明显的短板、“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缺失问题已然严峻。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1]多次就关键核心技术问题做出重要论述和重要指示,并对解决当前“卡脖子”问题进行了战略部署,要求我国科技界和产业界切实增强紧迫感和危机感,切实提高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能力,把科技发展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的时代背景下,如何突破“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缺失的制约、实现核心技术自主创新不仅是我国高科技企业获取和维持国际竞争优势的关键途径,也是重塑产业竞争格局和重构全球价值链的重要驱动力,更是我国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

目前,已有大量研究讨论了关键核心技术的特征[2]、指导方针[3]、实现路径[4-5]等,加深了对该领域的认知与预测。从存在的研究缺口上,现有文献针对时效性、整合性的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理论及实践回顾较为缺乏,致使未能对其历史使命、溢出机理和障碍因素等进行跟踪研究。基于此,本文直面我国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面临的现实情境,系统梳理改革四十年来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发展历程,解析关键核心技术及其创新的理论内涵,厘清我国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系统障碍,以此为基础提出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研究展望。本文研究对于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实践发展和政策制定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现实指导意义。

二、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特征

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对保障国家安全、推动社会进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加速科技创新、催生新的产业和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等具有重要意义,近代以来,英、德、美、日等发达国家的崛起无不依赖于关键核心技术的支撑。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就关键核心技术问题做出重要论述和重要指示。2018年5月28日,習近平总书记在在中国科学院第十九次院士大会、中国工程院第十四次院士大会上指出,“关键核心技术是要不来、买不来、讨不来的。只有把关键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从根本上保障国家经济安全、国防安全和其他安全”。2018年4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考察三峡时强调,“真正的大国重器,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核心技术、关键技术,化缘是化不来的,要靠自己拼搏”。2018年7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进一步强调:“关键核心技术是国之重器,对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保障国家安全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何为关键核心技术?2016年5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两院院士大会、中国科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关于核心技术,可以从三个方面把握:一是基础技术、通用技术;二是非对称技术、“撒手锏”技术;三是前沿技术、颠覆性技术。“中兴事件”爆发后,自2018年4月19日开始,《科技日报》陆续通过“亟待攻克的核心技术”专栏,系统梳理、解读和评析了包括“芯片”“操作系统”“核心工业软件”等在内的35项我国亟待攻克的“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其中,仅在智能手机一条产业链中,我国就存在ITO靶材、光刻胶、真空蒸镀机、芯片、光刻机、射频器件、操作系统七大“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问题,如图1所示。

不难看出,关键核心技术基本都具有产业链前端基础性研究、价值链高端前沿性研究、生态链战略引领性研究的属性。在这些关键核心技术上的攻坚和突破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非一朝一夕之功。总体来看,关键核心技术具有高投入和长周期、复杂性和嵌入性知识、核心系统与核心部件市场寡头垄断、核心技术突破的商用生态依赖性等特征。关键核心技术创新所产生的知识、技术大多为前沿、基础性知识与技术,具有高度的隐性、复杂和因果模糊性的特征,对此类信息的传播不同于具体的、编码化和结构化的显性信息传播方式,其信息扩散方式往往是非线性、非对称的,信息传播成本高、难度大、容易衰减,常常需要面对面的深度交流和全面观察。

三、关键核心技术溢出内在机理分析

基于关键核心技术的特征与性质的分析,其经济与社会溢出效应基本成为全社会共识。调查结果证实,一些产业部门内科学研究与企业绩效的关系是比较直接的,论文、专利等基础研究的直接成果与企业创新成果具有显著关系,而在另一些部门,例如汽车制造业等,这种直接的联系并不存在。因此,对“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溢出效应内在机理的分析至关重要。总体来看,对该溢出效应内在机理的研究基本围绕创新扩散[6]、知识流动[7]与技术转移[8]等角度展开。

关键核心技术创新所产生的知识、技术大多为前沿、基础性知识与技术,具有高度的隐性、复杂和因果模糊性的特征,对此类信息的传播不同于具体的、编码化和结构化的显性信息的传播方式,其信息扩散方式往往是非线性、非对称的,信息传播成本高、难度大、容易衰减,常常需要面对面的深度交流和全面观察。在解释关键核心技术溢出效应时,地理源(geographic origin)和技术域(technological space)是两个关键的内在解释机制[9]。地理源主要关注特定地理范围或组织范围临近性对溢出的影响效应;技术域主要关注技术领域的相似性、差异性或者技术的新颖性对溢出的影响效应。

研究表明,在同一地理源情境下,不同技术域的知识使企业有效避免了“熟悉陷阱”(familiarity trap),为突破性创新提供了新的知识要素[9],但由于在整合、消化不同技术域的知识上存在困难,导致其对突破性创新具有倒U型的影响效应;在不同地理源情境下,搜索同一技术域的知识对突破性创新具有正向影响效应。Rosenkopf和Nerkar[10]证实在光盘产业技术演化过程中,对组织边界外同一技术域知识的探索将有助于技术轨迹内的演化;跨组织边界和跨技术域的探索将有助于跨行业技术进步。Ahuja和Morris Lampert[11]指出在位企业在创造突破性发明时需要克服熟悉陷阱(familiarity trap)、成熟陷阱(maturity trap)和临近陷阱(propinquity trap),要善于探索新技术、采纳新技术(emerging)和攀登技术前沿(pioneering)。

另外,关键核心技术溢出效应还与产业及相关企业的搜索行为与吸收能力有密切的关系。Malerba等[12]指出,尽管科技进步和技术资源的全球流动所产生的专利数据、科技文献和科技报告等为创新提供了可能,但机会既不会以预先包装好的形式出现,也不会自动掉到你面前。魏江[13]在研究产业集群创新时从吸收能力视角所提出的“技术能力势差”“知识位势”的概念,能够很好地解释“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的溢出效应,以及我国科技创新在这些技术上长期难以取得有效突破的一些原因。例如,我国在一些国防、军工和特定领域(如奥运科技)等已经取得了较大的技术突破,但在一定程度上由于企业缺乏消化吸收这些前沿技术的能力,导致这些突破性技术在向产业转移时困难重重。

四、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历程和使命

在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相当长的时间内,我国通过“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并倾全国之力在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性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形成了独立完整、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但此时科技创新投入的主体是政府,科技创新投入的核心是重工业,科技创新的实施形式是封闭的、孤立的,导致工业结构失衡,经济增长低质量、低效益。改革开放后,先后实施产学研联合开发工程、技术创新工程、知识创新工程,确立了“企业是创新主体”的方针。

1978年实施的改革开放政策使我国步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经济增长模式主要是“三高一低”粗放式发展模式,即“高投入、高污染、低效益”,“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作用并未充分发挥出来。与此同时,我国也认识到改革开放过程中掌握国外先进技术的重要性,逐步确立了工业技术发展“以市场换技术”的技术进步战略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技术追赶模式。例如,1979年7月,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明确规定,“外国合营者作为投资的技术和设备,必须确实是适合我国需要的先进技术和设备。如果有意以落后的技术和设备进行欺骗,造成损失的,应赔偿损失”。进一步地,早在21世纪初,我国就意识到推进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重要性,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加强基础研究和高技术研究,推进关键技术创新和系统集成,实现技术跨越式发展。鼓励科技创新,在关键领域和若干科技发展前沿掌握核心技术和拥有一批自主知识产权”。要依靠科学技术来改善我国的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

2001年,我国正式加入WTO,标志着我国进一步深度且广泛地嵌入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但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处于技术含量低、附加价值低的加工制造环节,在全球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同时经济发展“长期形成的结构性矛盾和粗放型增长方式尚未根本改变”。因此,从国内经济发展和国际市场竞争两方面看,都必须走“自主创新”之路,建设“创新型国家”,这是“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是提高综合国力的关键”。之后国家还出台了《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提出“自主创新,重点跨越,支撑发展,引领未来”科技工作指導方针,并提出一系列需要重点突破的关键核心技术(包括重大专项、前沿技术和基础研究等),力争在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技术上取得突破。

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无疑又一次为中国经济传统粗放式发展模式敲响了警钟。随着劳动年龄人口绝对量的下降导致劳动力成本上升,加上土地、原材料和融资成本上升,我国经济结构调整、产业转型升级和新旧动能转换已经到了非常紧要的关口。为此,2007年10月15日,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明确提出,“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自此,我国的科技创新发展模式进入自主创新阶段,着力加大研发投入,加强关键技术突破,并力图“把增强自主创新能力贯彻到现代化建设各个方面”,强调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2012年11月8日,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明确提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而其中“最根本的是要依靠科技的力量,最关键的是要大幅度提高自主创新能力” 。

2012年后,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经济发展动力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明确提出,“科技创新是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综合国力的战略支撑,必须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并“实施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突破重大技术瓶颈”。在我国发展新的历史起点上,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强调,创新处于“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而科技创新则处于“更加重要位置”,“重大科技创新成果是国之重器、国之利器,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必须依靠自力更生、自主创新”。2015年5月19日,国务院印发《中国制造2025》以全面提升中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和水平。2016年7月28日,国务院出台《“十三五”国家科技创新规划》为我国科技创新和建设创新型国家指明了方向。从投入看,我国研发费用投入占GDP的比重由2007年的1.37%提升至2018年的2.18%;从产出看,科技进步对我国GDP的贡献率已经由2009年的39%增长至2017年的57.5%,并取得了天宫、蛟龙、天眼、悟空、墨子、大飞机等一系列重大科技成果。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The Global Competitiveness Report》显示,2019年我国的竞争力在全球排名第28位,跟2018年排名相同。如表1所示,2009—2018年,我国在企业R&D投入、PCT专利申请、创新能力、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均有显著提高,这表明中国经济正向新常态转变,正通过科技创新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

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快速发展、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引起了美国等西方国家的高度警惕,从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战略转移”到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均将我国视为“假想敌”“战略竞争对手”,并通过“再工业化”“贸易保护”和重塑世界贸易体系等方式意图孤立中国、牵制中国、打压中国。2017年8月美国对中国发起“301调查”,2018年3月美国单方宣布对中国出口的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发动贸易战,2018年10月美国将福建晋华列入出口管制实体清单,2018年11月新增“毒丸”(poison pill)条款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USMCA)正式签署生效,2019年5月华为及其70家附属公司被美国列入“实体名单”,等等。这些事件给中国科技界和产业界敲响了警钟:我国产业及主导企业在诸多科技创新重点领域依然存在明显的短板、“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缺失问题已然严峻。可以说,我国缺乏关键核心技术,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紧迫。

当前,“摩尔定律”在包括计算领域在内的众多方面发挥着作用,突破性和颠覆性技术的研发及采用呈现出指数级的加速态势(见图2)。与此同时,以5G、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正与经济社会各领域深度融合,有望进一步加速技术革新的步伐,进而对整个社会产生重要影响。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瞄准世界科技前沿,强化基础研究”,要在前瞻性基础研究、引领性原创成果领域实现“重大突破”。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新时代,建设创新型国家、实施自主創新和开展重大科技创新已然成为“影响着国家命运”“影响着人民生活福祉”以及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如何突破“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缺失的制约、实现核心技术自主创新不仅是我国高科技企业获取和维持国际竞争优势的关键途径,也是重塑产业竞争格局和重构全球价值链的重要驱动力,更是我国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

五、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障碍与出路

制约我国“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难以突破的因素是全方位的,涉及到基础研究、经费投入、创新主体、人才培养、配套系统、组织模式、财税体制、金融体系、知识产权等等。但需要强调的是,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除了深层次的某一科学原理点的突破之外,还应聚焦于不同创新主体之间的融合协同、产业价值链、国家创新系统等方面的突破,不如此就不能深刻理解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战略重要性、极端困难性和高度复杂性,包括:国家文化的影响、自主创新意识的提高、精益求精工匠精神的增强、激励创新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体系的完善、多层次创新体系的构建、国内和全球价值链的协同等等。

(一)技术追赶理论的解释:

从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到自主创新

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国际政治局势演化变革的影响,在政府主导作用下,我国的工业发展体系先后经过了“从仿造到自行设计”“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发展模式,使我国建立了相对完整的基础工业体系和国防工业体系。然而,由于政治、制度、资源等因素的制约,无论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成长起来的国有企业,还是刚刚孕育起来的民营企业,都极其缺乏参与国际市场竞争的经验、能力和信心。为加速科技发展,缩短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我国逐步改变了以往“自力更生”的做法,确立了“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技术追赶模式。实现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最终需要建立在自主创新的基础上,我国“两弹一星”和载人航天精神均凸显出了自主创新的重要性。具体而言,在自主创新基础上发展核心技术可采取四种途径:引进但必须安全可控、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同别人合作开发以及依靠自己的力量自主创新[13]。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我们强调自主创新,绝不是要关起门来搞创新”,而是“要积极主动整合和利用好全球创新资源”“用好国际国内两种科技资源”。

在技术追赶过程中,随着后发企业知识的积累和技术能力的逐步增强,它们可能面临一个战略困境[14]:如果这些企业继续依赖所联结的跨国公司实现低成本追赶,则难以对产品做出实质性的价值增值;如果以领先者的姿态与跨国公司展开系统竞争,则可能对公司的竞争战略带来终止合作等额外的风险、成本与不确定性。纵观当前技术追赶的大多数研究,都存在一个前提假设,包括韩国、中国、印度等在内的转型经济国家中的后发企业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竞争时,通常面临着技术劣势和市场劣势,较少关注正在向技术前沿竞争的企业所面临的特定问题。正如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在所说:“华为现在的水平尚停留在工程数学、物理算法等工程科学的创新层面,尚未真正进入基础理论研究。重大创新是无人区的生存法则,没有理论突破,没有技术突破,没有大量的技术积累,是不可能产生爆发性创新的。”

(二)全球价值链理论的解释:

从全球价值链嵌入到治理和学习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以低成本作为比较优势,以加工贸易、贴牌代工等形式嵌入全球价值链,不仅有助于企业获取资金支持、获得知识和提高学习及创新能力,而且显著地提升了我国生产制造能力,带动了经济的快速增长。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我国许多企业被“捕获”现象仍未得到彻底改观,即由于跨国公司的阻击和控制,我国很多企业被限制于全球价值链低端。具体原因与障碍包括:①西方发达国家往往出于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原因,对先进技术采取封锁与压制,诸如通过设置贸易壁垒和知识产权保护比例[15],限制新技术、新兴技术或高技术溢出到发展中国家。②跨国公司或领导企业的战略意图、组织、治理和控制。跨国公司通过全球价值链治理方式[16-17]、战略意图和升级控制[18]等手段实现对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控制。③国内市场与企业技术发展水平不高。诸如本土企业技术积累不足、核心技术的缺乏、需求低端特点等,使得我国企业难以有效吸收跨国公司先进技术。产业升级过程可以被视为全球价值链上的企业通过一系列技术积累活动逐步获得技术能力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创新能力的获取是关键。由此,我国企业要保持开放和合作的态度,促进产业上下游联动和创新要素集成,规避同行间挤兑甚至恶性竞争,努力提升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阶。

(三)创新系统理论的解释:

从创新系统到创新生态系统

全球环境的变化为企业构建竞争优势带来了机会,而其中的主要方式是创造松散耦合的网络或生态系统,通过利用生态系统,企业能够在维持公司核心业务的同时,还能(向客户)提供更为复杂的解决方案。创新并不是孤立的,它依赖于企业所嵌入的创新生态系统的变革,除了领导企业在核心技术上取得突破外,还需要生态系统成员的共同努力。调研发现,在1972—2009年间半导体光刻设备行业10次技术突破中,新技术成为市场主导技术的时间可以从1年到10年不等,甚至有些新技术最终没有替代已有的技术,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新旧技术所嵌入的生态系统之间的交互性[19]。Williamson和Meyer指出,全球环境的变化为企业构建竞争优势带来了机会,而其中的主要方式是创造松散耦合的网络或生态系统,通过利用生态系统,企业能够在维持公司核心业务的同时,还能(向客户)提供更为复杂的解决方案。例如,海尔基于HOPE创新平台搭建了企业与用户的交互空间,同时基于自主经营体与小微创新的组织管理模式,实现了用户参与、全员创新的松散耦合创新网络[20],从而进一步优化形成了海尔的企业创新生态系统(见图3)。在2020年1月份召开的中国工业经济年会上,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培根也提出:“掌握关键核心技术非常重要,但不可能全都掌握在自己手上,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掌握在某一领域,甚至某一个重要设备上的所有关键核心技术。”全球技术的发展与合作是“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现实,围绕关键核心技术的“共生”才是明智之举。比如荷兰ASML在光刻机上占据近乎垄断的地位,但其90%的零件都是向外采购的,光刻机里最关键的光学模组就是进口德国蔡司的。

(四)知识创造理论的解释:从“山寨机”、合法性到工匠精神

Nonaka在柏拉图经典知识定义的基础上,赋予了知识新的概念,即“一个验证个人信念趋近于‘真实的动态人际过程”。Nonaka[21-22]提出知识创造是组织内部或组织间创造、分享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的连续过程,即在一定范围内知识被创造、分享、扩充、放大和验证,并提出了经典的知识创造SECI模型。据此可以研判,知识及知识创造的本质是一个不断在人与人、人与组织、组织与组织间进行交互并逐步逼近世界本质的动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氛围不合适或者缺乏适当的保护机制,知识的外部性所导致的“搭便车”、道德风险、短期化等机会主义行为,以及“山寨机”“盗版”“假冒伪劣”“不正当竞争”等现象将使知识创造难以进行。

需要強调的是,仅仅依赖于完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法规对激发创新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例如,董涛[23]通过对深圳“山寨机”市场进行调研发现山寨手机问题的核心症结并非知识产权,而是如何培养自己的“联发科”并提高行业监管水平(放松管制、分类治理)。相反,与加强对“山寨机”的管制观点不同,有些学者对“山寨机”秉持相左的意见,认为“山寨机”有助于打破行业垄断、提高市场活力、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解决就业问题,推动平等、自由竞争环境的形成[24],甚至如果政府治理得当还能进一步演化为“山寨经济”[25]和挑战权威、反对主流、寻求自我表达的“山寨文化”(“山寨文化”中的“狼性”精神)[26]。

有效的知识产权保护和产权激励能够持续增强知识创造者和创新者对未来的预期。习近平总书记和李克强总理多次强调了工匠精神,并将其视为我国科技未来能否实现超越的关键。工匠精神的主要内涵是“严谨求实”[27]“精益求精”[28]的精神品质,本质上是一种责任意识、使命感乃至信仰等文化形态和价值观。工匠精神的形成与整个社会风气、社会文化以及个人成长经历密切相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需要从教育体系、文化制度、职业素养等全方位展开,并贯穿人才培养的全过程。潘建红和杨利利[29]在研究德国工匠精神的形成机制时指出,“中世纪的行会发展及技艺传承、质量文化意识的提高、良好社会经济环境的营造构成了德国工匠精神形成的内外部因素,共同推动这一过程的实现”,而工匠精神的传承需要政策、制度、教育等多方面加以保障。

六、结论与展望

(一)结论

随着推动“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突破上升为国家顶层战略,亟待甄别此类技术创新的特征、障碍和突破路径研究,进而加强对科技创新政策和实践具体工作的指导。本文从一个综合视角出发研究如何推动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首先分析了关键核心技术的概念和内涵,回顾了改革开放后我国推动重大科技创新的关键历史节点,解读了关键核心技术溢出的内在机理,并结合形势演变提出新形势下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使命。进一步地,研究了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障碍,并揭示了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嵌入全球高端价值链、构建创新生态系统和强化知识创造,是推动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关键所在。

(二)展望

首先,根据知识的本质(“一个验证个人信念趋近于‘真实的动态人际过程”)以及管理研究的特点(明茨伯格:发明关于事物的解释),当前的理论研究较多侧重于事后解释,研究发现在一定程度上使其描述的更加接近现实。显然,已有追赶理论方面的研究在为当前及未来后发企业的战略决策与具体行动提供指导上存在一定的缺口。其次,有必要深入研究我国解决关键核心技术创新问题的体制机制、组织模式与政策体系等,形成强大合力,从而为实现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可控,走向基于自主创新的全面和整合式创新提供科学、可行和可持续的支撑。最后,除了上文所论述的影响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路径外,可能还有其他影响途径有待未来进一步研究。例如,组织学习有助于企业改变已有惯例、搜索并获取新知识、发现新机会,进而促进企业的关键技术创新突破。而模块化具备的松耦合效应,可以促进组织的分工和协同、降低组织间的创新摩擦,也有可能成为推动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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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Theory of Key Core Technology Innovation and the Breakthrough Path under China Context

Wang  Haijun

(School of Management, Sheny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henyang 110870, China)

Abstract:  Fostering innovation in key and core technologies is the key to achieve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It is also an important link in Chinas efforts to build an innovation-driven country and a world power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mbined with the actual situation demand and research gap, this paper explores how to promote the key core technology innovation in China from a comprehensive perspective. Firstl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key core technology innovation are analyzed, and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spillover of key core technology is analyzed. Secondly, based on several key historical nodes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e paper reviews and sorts out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China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n the past 40 years and the mission in the new era. Thirdly, it studies the key obstacles and main ways that influence the breakthrough of key core technologies in China. Finally, the conclusion and prospect are given.

Key words: key core technology; innovation; “neck-jamming”; independent innovation; innovation system

(责任编辑:张梦楠)

收稿日期:2020-10-14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组织模块化驱动的企业颠覆性创新生态系统建构与管理机制研究》 (19BGL045);辽宁省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 《辽宁省主导产业核心技术 “卡脖子” 问题诊断及解决路径研究》(2021lsljdzdkt-011);辽宁省科协科技创新智库项目《辽宁高端装备制造业关键核心技术创新实现路径研究》(LNKX2021ZD01)。

作者简介:王海军(1977—),男,安徽滁州人,沈阳工业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创新生态系统、颠覆性创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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