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外一首）

周国平

父亲走得匆忙  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影子  也随那张时光的相片

模糊斑驳

他走得太匆忙  匆忙得

连他的身世也被岁月淹没

但他活在儿女的心中

是尘世不可抹去的记忆

他曾是大地的子民

面朝黄土背朝天

多像大地隆起的山峰

卑微  平凡里的一株小草

小草永恒旺盛的生命

春風吹起  那个遗落的生命

就再绿一次  岁岁年年

生生不息

在春天  想起父亲

春雨绵延不绝的倾诉

那是思念的泪滴  纷纷飘洒

四十四年前  父亲轰然倒在春天

一座小山发出坍塌的巨响

农历二月二十七日  公历四月十五日

这一串数字  组合成一颗颗种子

每在这个时节  怀念中发芽

于静默间爆开追思的花朵

父亲用一生操劳  诠释悲苦

用布满尘世的足印踩痛岁月

遗落的背影是人世最后的留恋

从此  你化作流星陨落尘泥

时光的春风从天涯吹过

你的生命摇荡成复活的小草

匍匐于故乡身旁  在缄默里守护

即使不再言语  也要翠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