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风情画》的叙述学解读

2021-08-09 00:30汪双英
中国民族博览 2021年11期

【摘要】《北极风情画》是无名氏具有代表性的一部爱情题材作品,从叙述分层的角度解读该作品,我们可以发现文本包含了三层故事:“我”在华山的经历;林与奥蕾莉亚的爱情故事;奥蕾莉亚与瓦希利的故事,林与奥的故事被渲染。这一叙述手法的运用一方面使得作品赢得了大量的读者,另一方面又使故事文本单独化,最终使得作品的主题不突出,从而导致了对于该作品褒贬各异的评价。

【关键词】叙述分层;《北极风情画》;隐含读者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1-188-03

【本文著录格式】汪双英 . 《北极风情画》的叙述学解读[J].中国民族博览,2021,06(11):188-189,203.

一、引言

无名氏于30年代开始创作,于40年代成名,成名作《北极风情画》用独特的叙述讲述着诡异的爱情故事,作品因取材历史但同时又有着独特的画风,发表后广受青年读者和小市民的喜爱,以至于无名氏一夜成名。然而如此热销的作品,却招来了当时评论界的一致批判。直到70年代后,这部作品才得到了严肃评论家中肯的评价。对于这部褒贬各异的作品,我们究竟该如何解读呢?笔者试着从叙述学的角度来论述该作品叙述上的优缺与评价上的各异。

二、叙述分层

何谓叙述分层?借鉴里蒙·凯南的观点,所谓叙述分层指的是套层叙述,叙述可分为外层叙述和内层叙述,外层叙述中包含着内层叙述,意即故事中套故事的叙述手法,内层故事的叙述得以存在靠得是外层故事作为支撑,故事中的故事就形成了层次。故事里也可以有叙述,一个人物的行动是叙述的对象,可是这个人物也可以反过来叙述另一个故事。在他讲的故事里,当然还可以有另一个人物叙述另为一个故事。[1]简单概括也就是说,一部叙述作品中,可能不止一个叙述者。这些叙述者可以是平行的,更多情况下他们是多层存在的,这种现象,称为叙述分层。

(一)叙述分层在《北极风情画》中的体现

《北极风情画》讲述了叙述人“我”由于患有“脑疲症”从河南前线回后方西安静养。由于城市喧闹我不得不来到华山修养。在华山冰天雪地里,我看见一人穿着破旧大衣爬上山来,此人蓬头垢面,但行动却相当诡异,最初我对他的存在感到反感。接着他的诡异的行为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决定跟踪他。我看见他大半夜的一人爬上山顶狂喊“奥蕾莉亚”,而且还有自杀的倾向,我阻止了他的自杀,他就向我讲述了他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在作品开篇,作者花了整个故事的五分之一的篇幅来叙述“我”在华山的经历,这个部分足以独立成为一个小故事。接着作者用大量的篇幅讲述“我”所遇到的怪客林向“我”讲述的他与奥蕾莉亚的爱情故事。而在林与奥蕾莉亚的故事中奥蕾莉亚还对林讲述了她与瓦希利的故事,这个故事所占笔墨极少,但它存在于文本中。前面两个故事都是采用的第一人称的叙述手法,但“我”在华山的经历这个故事,是我对“隐含读者”讲的故事,“我”是小说中的人物,是位叙述者。林的爱情故事,是林对叙述者“我”所讲述的故事,而奥蕾莉亚与瓦希利的故事是奥蕾莉亚对林所讲的故事,所以这部作品叙述上的特点是出现了多个多层次存在的叙述者,我们把它称之为“叙述分层”。

那么这些叙述是如何分层的呢?叙述分层是以叙述者身份为判别标准,其标准是上一层次的人物成为下一层次的叙述者。当我们将叙述者看作划分层次的标准时,识别叙述分层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当上一层的人物转变为下一层的叙述者讲起故事来,那么小说则出现了叙述分层。[2]当然,这里所指的叙述者的变化不仅是指人物变为叙述者亲口讲起故事来,另外抑或是发现书信、回忆录、日记等也属于明显的叙述者变化。

回到作品中,我们看见“我”在除夕之夜正在欣赏美麗的雪景时,突然发现了一个人,远远看像是一个人,仔细看则更像是一个野兽。他虽然长着人的面相,但眼睛里却射出野兽一样的目光,身材也不像人形,更像是野兽,迈着野兽一样的沉静而又健壮的步伐,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左右。“我”于是开始对他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开始跟踪他的行迹。行文至此时,“他”依然是我所叙述的对象,此时他的身份依然是小说中的人物。一直到作品的第五章,在前面“汾酒”的引诱下,他终于向“我”讲述了他的那段珍贵的爱情故事。此时,作为上一层故事中人物的“他”摇身一变,成为下一层故事中的“我”。在修订版本中,当“我”在讲述“我”与奥蕾莉亚的爱情故事时,奥蕾莉亚还向“我”讲述了她与瓦希利之间的故事,如何认识,如何分手故事完整。虽然这一层故事笔墨较少,但它依然存在。这个故事得以存在得依靠上一个故事:“我”与奥蕾莉亚的爱情故事;而“我”与奥蕾莉亚的爱情故事的存在得依靠最上层故事:“我”在华山的经历。于是文本出现了三层故事,三个叙述者,“我”,“林”与“奥蕾莉亚”,三个叙述者中“林”的叙述所占篇幅最长,因此我们把中间这层次称为主叙述,那么上一叙述“我在华山的经历”就是超叙述,下一层次“奥蕾莉亚与瓦希利的故事”就是次叙述。主要叙述所占的层次,亦即占了大部分篇幅的层次,就是主层次。

我们可以看到:叙述分层其实是对传统“嵌入”概念的系统化,也就是我们以前所说的“故事中套故事”这一手法的运用,最外层故事与所包含故事中每个故事都要求相对完整且相互联系。

(二)叙述分层的作用

叙述分层的主要功用是给下一层叙述者一个实体,使叙述信息不至于来自一个无法捉摸的虚空。同时,下层叙述也能影响上层叙述,这种影响主要是主题性的,或气氛性的。

《北极风情画》之所以可以出现叙述分层,得归结于我们的作家所做的创作上的创新努力。我们知道,无名氏前期的作品虽然都取材于社会现实生活,但却都超出现实层面表达一种浪漫主义的个人情感,含有现代主义成分。我们知道,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强调的是作品要反映现实,作者的叙述要讲究深度模式,所以现实主义的作品一般都没有叙述分层。因为一部作品如果要叙述分层的话,那么作家必须在故事的讲述过程中又产生出新的叙述者,这样的话叙述加工的痕迹就会很明显,从而会消解故事冲突的集中性,因而会削弱小说表现现实的能力。而对于现代主义作品而言,叙述分层则是作家经常采用的艺术手法。如先锋派作家格非笔下的《褐色鸟群》就采用了故事中套故事的叙述手法。先锋派作家因他们追求的是“注重形式、消解意义”,他们更强调写作技巧,所以这种手法被他们所亲睐。另外,现代主义更强调“从人物的视角叙述自己的故事,叙述分层可以让不同的叙述者以不同的视角来讲述自己的故事。”[3]叙述分层后,叙述者将话语权让渡给人物叙述者,这种话语权的让渡,既可以让人物叙述者代替自己说一些自己平时不敢说的话,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而不至于与主流意识形态相抵触,以此来保护自己。同时,也有可能是叙述者对某个人物叙述者相当喜爱、重视,想把他的经历介绍给读者,于是让人物叙述者代替自己来叙述故事,从而让故事情节更加曲折生动,以此来吸引更多的读者。无名氏在《北极风情画》中采取叙述分层,有没有逃避主流意识形态监管的这一意图呢?个人觉得是没有的,在40年代他闯入文坛时,就决意“颠覆”所谓的“大众经典”,决定用一种全新的媚俗的艺术创作手法来夺取市场,[4]

因此,他在叙述上所作的创新,个人觉得更多的是为了夺取读者。那为什么会选择“林”这一人物作为下一层故事的叙述者呢?其主要原因在于作家对“林”这一人物的重视。我们知道,“林”的原型是韩国流亡政府光复军参谋长李范奭,李范奭的一生有着传奇般的经历,他和无名氏的关系密切,无名氏创作的韩人题材小说大部分都来自于李范奭的生活,《北极风情画》亦是如此:韩国人李范奭抗日失败后,在撤退过程中偶遇一波兰美女,二人因此上演了一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故事就是《北极风情画》中林与奥爱情故事的原型。

叙述者让渡自己的话语权,让人物叙述者讲述一个浪漫传奇的爱情故事,无名氏的这种处理手段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故事深深打动了读者。我们知道,40年代正是“抗日”时期,大多数作家都有着“抗日救国”的使命感,他们都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作品起到教育民众的责任,因此这一时期,战争题材的作品占了主流,而这部爱情题材作品的出现就打破了当时单一的文学创作局面,给当时的文学市场带来了较大的轰动。作品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当时备尝流徙之苦的人们对美好爱情和生活的渴望,给他们困苦的战乱生活带来了些许的亮色,给予了他们精神的慰藉。因此,小说发表后,获得了热销,作者因此而成名。

(三)叙述分层的缺陷

在成功之外,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这么分层叙述所带来的缺陷:由于对主要层爱情故事的渲染,容易使故事文本单独化,导致作品主题不够突出,从而招来了批判。无名氏离开大陆到达台湾后还曾特别提到,创作《北极》的真实意图是隐射当时苏联的铁幕,这一概念的提出比后面全球提出这一概念要早好几年,所以,可以说这本书的创作是对当时政治思潮的一种挑战。“我所以提这些往事,因为,迄今尚无评论家(包括称许二书者)论及此点。”[5]

作家想要申明的是这本书中的爱情故事绝非简單的爱情,作品中林上校和奥蕾莉亚爱情失败的原因在作家看来不是个人原因而是现实政治导致的,作家通过这部作品想要证实他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和超强的政治眼光。

这一意图作家主要想通过作品中的第三层故事展示出来,通过人物叙述者奥蕾莉亚阐述她与瓦希利的故事中的主人公瓦希利来展示。“我们相识后,当时,不过是普通朋友,按这个社会所标榜的极度慷慨的风气,这种友谊完全是可以容许的,他知道了,却严厉斥责我,禁止我和你见面,简直专制得可怕,几乎像个暴君”。作者或许想通过这个男人要求女人在爱情面前绝对的忠贞这一专制来表达当时铁幕统治的专制吧,甚至在他们分手后,瓦希利还打了奥蕾莉亚一巴掌,作者希望通过这一系列男女爱情交往中的细节让读者见识到“铁幕政治”下共产党人的嘴脸。然而,这一层爱情交往细节的阐述,几乎被上一层凄美的爱情故事所淹没,所以才出现了作者所指出的“迄今尚无评论家(包括称许二书者)论及此点”的这一缺陷。

参考文献:

里蒙·凯南.叙事虚构作品[M].姚锦清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164.

[3]方小莉.叙述理论与实践——从经典叙述学到符号叙述学[M].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16:47,52.

[4]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下卷)[M].香港:香港兆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236.

[5]无名氏.塔里的女人·跋(第1版)[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137.

作者简介:汪双英(1979-),女,内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