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翼
當姥姥老到需要人陪伴照顾时,就跟着母亲了。
四个子女中,姥姥最疼大舅。为什么呢?她二十岁出嫁,头生子一落草,姥爷就北上做买卖去了。从此数年,姥爷只每年寄回些零星小钱。婆家本不甚殷实,养孙子还勉强,对吃白食的媳妇难免摔锅打碗。
大舅五岁时,姥姥携他到天津寻夫。有过这一段同甘共苦的年月,当娘的便对儿子额外关爱、器重一些。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娘对儿子的情思多半是单相思,子女里最靠得住的还是温和的三女儿。
母亲说,姥姥临终前几个月,说了很多一辈子没说过的知心话。
姥姥去世的前一夜,她最后一次要起来坐坐。因为脊梁骨硌得疼,母亲就抱着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她坐了一阵,说:“你别让我靠着你了。”
母亲说:“这样你舒服一点。”
她轻声说:“我舒服了,可你就累啦。”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冯金良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粉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