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予佳
1
七月 上海徐家汇公园
蝉鸣也是一种初夏气息
与刺入梧桐树叶间的日光缠绕
百代小楼 通体红色
辉光闪现
建筑只是年月的容器
往来其中的人
才是精魂
1935年5月3日
《义勇军进行曲》在此首次灌制
将这幢小红楼 兴起
燃成星火 缔结曙光
这簇星火 经久不熄
就此燎原 传颂至今
2
1931年 东北地裂
古帝长城之影弃绝夕阳
垛口参差 阻隔阴阳
是绵延跌宕的龙脊骸骨
仍旧滋养千年磷火
涤荡千年威严的优雅
是被岁月打磨齐整的下颚齿
蚕食守卫忠诚的执念
咀嚼功败垂成的叹息
是永远无法闭合的眼睑
被迫回望无数次冲溃
无数次重建的刻度
城墙
仅剩残缺的生死图腾
墙外曾经箭矢如雨
呼啸开疆扩土的渴望
墙内唯有柴薪余烬
卑微祈求一碗薄粥的和平
悲凉之埙温暖虔诚
城砖
脆弱不堪
即将坍塌于贪婪炙烤的野心
异邦人越海奔袭
无辜杀戮再次弥漫
五千年的皇天厚土
哀号与切齿声
耳畔清晰传递
3
1934年 冷酷飓风来临前
诡异的平静
默默呼唤惶然无助的游吟者
即使看似羸弱不堪
也允许选择抗争
面对暴雪肆虐
抗争 抗争
就是终极的血色浪漫
不夜城 瓦斯灯
摇曳斑驳 未来愈发迷蒙
上海孤岛 枉然呼救的灯语
惊涛中起伏跌宕
微光漂流 时隐时现
泅渡者 俯仰挣扎
背负的信念重托
依然无法舍弃
剧作家田汉时年三十六岁
电影《风云儿女》的故事概况
破茧而出——
亿万同胞残喘 几近窒息
那越发粗重绵延的竭力呼吸
是尊严无声的呐喊
奋力冲溃阴霾
直达苍穹
《风云儿女》的摄制即将杀青
主题歌却尚未诞生
田汉 苦苦思索
国恨家仇填满千疮百孔的旌旗
无情岁月蚀刻理想国度的版画
突然 他灵感喷涌
一张“老刀牌”香烟盒纸背面
疾书六行短句
如同苍生奋起的呐喊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此刻,简陋的纸片
瞬间化为见证历史的简牍
唯有汗青
才是简牍承载的真正重量
4
聂耳 原名聂守信
这个十六岁秘密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
二十一岁正式入党的战士
这个十八岁到十里洋场做商行杂役
二十岁参加左翼剧联
笑称自己有“四个耳朵”的作曲天才
这个为唤醒国人
曾创作《毕业歌》《大路歌》《賣报歌》的人民音乐家
彼时的上海滩
歌舞飞莺 片刻升平
靡靡之音掩饰血腥号角的预演
幻象的景况常常是醉生梦死
“四个耳朵”的他
听觉敏锐地捕捉到民众被活埋的呻吟
当他看到田汉撰写的歌词后
满腔激愤拍击心海的滩涂
连夜谱曲 初稿一气呵成
为国而歌 奋力驱策
觉醒民众 枕戈待旦
永不屈服于罪恶的魔掌
一把廉价小提琴
简洁的一个八度多一个音
激情演绎世之绝唱
仅仅104个音符
铿锵有力的收尾休止符
敬虔期盼谱写信念战歌
这就是属于人民的声响
激励劳苦受压迫者
深渊跋涉
闯离炼狱的拯救之曲
5
1935年 《风云儿女》上映
《义勇军进行曲》如雄浑的晨钟
激荡万里 广为传唱
血肉浇铸的长城
众志相融 密不透风
并肩赴死的群像
砥砺 意志的盾牌
厚重 难以测度
袭卷东亚的武士刀
虽然锋利野蛮
可以骤然突刺
可以重力劈砍
可以令血肉横飞
却永远不能令这公义之盾损毁破碎
6
《义勇军进行曲》,铁血之歌
它回荡在“一二·九”运动的十字街头
它澎湃于台儿庄战役硝烟弥漫的战壕中
它被美国黑人歌唱家在纽约登台献演
它是好莱坞拍摄的抗日电影的主题歌
它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冲击流布于东南亚
成了马来西亚青年抗日游击队的队歌
它是联合国成立之际
代表中国的标志曲目
它与法国的《马赛曲》等被定为
同盟国胜利之日欢庆的赞歌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
《义勇军进行曲》
终于首次响彻天安门广场
7
每一代人远去的嶙峋背影
层层叠叠
轻盈如烟 浓稠似醇
酿造惠及后人的生命恩典
每一段历史现场
或许终将移步换景
但总会留下永恒不变的记忆片段
令我们回转仰望
在仰望中学习感动
在感动中领悟虔诚
在虔诚中操练刚强
在刚强中传承信仰
每一个民族的精神磐石
必定由无数金刚砂砾凝结而成
其中也必定镶嵌着不朽之歌
那矢志不渝的追求
那彪炳千秋的义勇与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