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岭南地区出土的汉代“万岁”文字瓦当,极具地方特色。通过分析比较该地区与周边及北方地区同类瓦当,探讨该地区文字瓦当的特征、源流及制作工艺等。
关键词:岭南地区;文字瓦当;特征;源流;制作工艺
瓦当是我国古代建筑物上的一种建筑材料,它的出现表明建筑技术的进步。考古资料显示,至少西周时期已经出现了瓦当,战国时期瓦当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秦汉时期的瓦当更是以其数量之多、种类之繁、工艺之精著称于后世,其中文字瓦当历来被人们所重视。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国各地的考古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的文字瓦当,专门的瓦当著录和研究成果不断涌现,但这些多专注于北方地区的文字瓦当。岭南地区也发现了不少文字瓦当,相关研究不多,本文对该地区出土的汉代文字瓦当进行初步研究,探讨该地区文字瓦当的特征、源流及制作工艺等问题。
一、岭南地区汉代文字瓦当的发现
岭南地区主要是指广东、广西大部,海南全部及越南北部地区。秦统一岭南以前,这一地区尚未发现有建筑用瓦的考古材料。公元前204年,秦末南海郡尉赵佗建立了南越国,定都番禺(今广州),至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一共五世,93年。南越国是岭南第一个封建割据政权,极大地推动了岭南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及民族融合。南越国被灭后,岭南地区加速汉化进程,最终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考古资料显示,岭南地区在汉代开始使用文字瓦当,广东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海珠区海幅寺汉代窑场、东郊东汉墓,广东徐闻五里镇汉代遗址,广东五华狮雄山汉代建筑遗址,广西贵港贵城遗址,越南海阳省菊浦遗址和北宁省陇溪遗址等,均发现了文字瓦当。其中广东地区出土的文字瓦当最多,延续使用时间最长,最常见的是“万岁”瓦当,还有少量“定”字瓦当。广西地区和越南北部地区发现较少,只有“万岁”瓦当一种,总体风格均与广东地区类似。汉代以后文字瓦当基本不见,莲花纹瓦当开始登上历史舞台。宋代还有文字与花卉相结合的花卉纹瓦当,但与汉代文字瓦当已相去甚远,不在本文讨论之列。
二、岭南地区汉代文字瓦当的类型与年代
岭南地区发现的汉代文字瓦当,有广东、广西、越南北部等地的遗址。
1.广东地区汉代文字瓦当
该地区出土的汉代文字瓦当以广州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万岁”瓦当为代表,其种类全、数量多,延续使用时间长。南越国宫署遗址是广州自秦代建城之初至今延续两千多年不变的城市中心,遗址出土了各个时期的瓦当。经统计,该遗址汉代的“万岁”瓦当中属于南越国时期的有120余件,南越国以后西汉中晚期和东汉时期的瓦当有44件。现分别述之。
(1)南越国时期的“万岁”瓦当。圆形,当面均模印“万岁”,篆书,阳文,自右向左读,少量反文自左向右读。当面无界栏,当背均有明显的切割痕迹。根据当面“萬”字的“草”头结构的不同分以下两类:
第一类,“萬”字的“草”头为“山山”结构,“禺”部上下相连,“歲”字“少”部写成“止”,有的向左,有的向右。這类瓦当数量最多,约有100件。其中有“歲”字的“少”部写成“止”向左,当面字体笔画方折,外绕两周弦纹,窄边轮。标本97T12⑩:3, 黄白陶,当径16.6厘米,当背尚连接筒瓦,有穿孔及用绳索切割痕迹(图一,1、15)。标本2006T1806(13)J323:1,灰陶,当径16.6厘米,当面当背均较完整,当背尚连接筒瓦,筒瓦上有乳钉,乳钉似有意抹平,当背有清晰的切割痕迹,从该件可见南越国瓦当的制作工艺步骤(图一,5)。有的“歲”字的“少”部写成“止”向右,当面字体开始弧折,笔画起笔和收卷卷曲明显,外绕两周弦纹,边轮较宽。标本95T4PC:23,灰陶,当径17.5厘米(图一,2)。还有的“歲”字的“止”部与“戊”部之间笔画为向上的双“C”字形。标本97T25⑩:1,红黄陶,当径17.6厘米,当背尚连接筒瓦,筒瓦表面饰粗绳纹,里面拍印粗突点纹(图一,6)。
其中还有特殊工艺的瓦当。标本97T16⑩:4, 灰陶,反文,残存“萬”字上部,质地坚硬,表面施有青釉,釉层较薄(图一,4),这是我国发现最早的带釉瓦当。标本95T5PC:13,灰陶,当径16厘米,字体笔画方折,“万岁”二字上半部分残,下半部分表面残存有朱砂,遗址还发现不少带朱砂的瓦当,可知瓦当表面原来都是有朱砂的,可惜大多已经脱落(图一,8)。
第二类,“萬”字的“草”头简化,“歲”字“止”部与“戊”部之间笔画简化,约有20件。标本97T24⑩:2,黄白陶,当径15.5厘米(图一,3)。标本97T25⑩:5,黄陶,当径16.5厘米。“萬”字的“草”头潦草随意,字体根据当面随形弯曲(图一,7)。
在南越国宫署遗址东面3公里的东山龟岗瓦片坑,也出土有“万岁”瓦当,坑内有数以千计的板瓦、筒瓦等建筑材料,大多残缺不全,其规格、纹饰与制作方法都与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南越国时期瓦件一致,推测该地可能是南越国时期制造砖瓦的窑址。
根据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遗物,结合历史文献,发掘者认为南越国宫苑营建年代大致为汉文帝时期,推测“万岁”瓦当应不早于汉文帝时期,岭南地区此时为南越国时期。
广东五华狮雄山汉代建筑遗址出土“定”瓦当(图二,2),当心圆周内有一“定”字,反文,当面用单竖线分隔成四界格,上、下界格内饰单线卷云纹,上面云纹两侧各饰一树箭纹,下面云纹两侧饰勾云纹,这些特征与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云纹瓦当一致。根据遗址出土物特征,发掘者认为遗址可能是南越国赵佗的“长乐台”,“定”是 “平定揭岭”,城址为秦代“定楬”县,南越国时期继续延用。
(2)西汉中晚期“万岁”瓦当 ,共25件,数量明显减少。标本97T7⑨b:12,灰陶,当径15.5厘米。“万岁”字体笔画方折,字体外绕两周弦纹(图一,9、16)。标本2004T504TG1(13):7,黄陶,当径15.8厘米。“萬”字的“草”头变为两个连体“山山”,外绕两周弦纹,无边轮(图一,10)。标本97T19⑨a:14,红陶,当径15.3厘米。“歲”字的“止”部与“戊”部之间笔画为向上的双“C”字形,字体卷曲,外绕一周弦纹(图一,11)。标本97T16⑨a:36,灰陶,残,当径13.6厘米,当径明显变小。字体卷曲,外绕一周弦纹,宽边轮,边轮高与当面文字平(图一,12)。
相对于南越国时期瓦当当背清晰的切割痕(图一,15),这一时期的“万岁”瓦当当背已无切割痕迹(图一,16),显示其制作工艺有了明显的改进,从地层叠压及制作工艺判断,这些瓦当应属于西汉中晚期。
(3)东汉时期“万岁”瓦当,共22件。“万岁”瓦当明显与前期不同,当面字体潦草,笔画减少,字体周围开始有其他装饰,瓦当制作工艺也有所下降。标本97T25⑧a:3,灰陶,当径15.5厘米。当面“万岁”两字的“草”头部首相连,文字右侧饰“S”形纹,左侧饰一突点,下侧饰两个小突点,外绕两周弦纹(图一,13)。标本97T14⑧a:2,灰陶,稍残,残径15厘米。当面“万岁”两字的“草”头部首潦草,兩字分离,字体上下左右各饰一个突点纹,外残存一周弦纹(图一,14)。
广州市海珠区海幅寺汉代窑场和东郊东汉墓均发现“万岁”瓦当(图二,3),“万岁”二字的“草”头潦草,或分开或相连,当面装饰与南越国宫署遗址东汉时期的“万岁”瓦当一致。此外,广东徐闻五里镇汉代遗址采集到一件“万岁”瓦当,当心有乳钉,当面用双竖线分隔成四界格,双竖线不穿过当心,上、下界格内分别饰“万岁”二字,左、右界格内各饰一双线蘑菇形云纹,外绕两周弦纹,蘑菇形云纹流行于东汉时期,该遗址可能与汉代徐闻县治所有关。
2.广西地区汉代文字瓦当
广西地区汉代文字瓦当发现不多,仅在贵港贵城遗址出土了“万岁”瓦当,当心乳钉残,当面用双横线分隔成两界格,上、下界格内饰单线卷云纹,“万岁”二字上下排列,整体风格与南越国时期瓦当类似(图二,1)。秦始皇统一岭南后,设桂林郡,南越国时期赵佗曾一度兼并桂林郡,郡治在布山县,即今贵港。遗址以东2公里的罗泊湾发现有南越国时期大型木椁墓,墓主可能为南越国派驻当地的相当于侯王一级的官员。
3.越南北部地区汉代文字瓦当
越南海阳省菊浦遗址和北宁省陇溪城址出土“万岁”瓦当,当心有一小乳钉,当面用单线或纹饰分为上下或左右两区,“万岁”二字上下或左右排列,整体风格与广东省内的东汉时期瓦当相似(图二,4、5)。菊浦遗址为汉代交趾郡所辖县的治所。
综上所述,岭南地区最常见的汉代文字瓦当是“万岁”瓦当,当面除了篆书“万岁”二字外,有的还饰有云纹和树箭纹,这种风格还见于该地区的云纹瓦当,应是受北方齐文化瓦当影响所致。不同时期的“万岁”瓦当有不同的特点。早期多灰白色或黄白色,当径一般16至18厘米,边轮较窄,当背有明显的切割痕迹,当面上字体小篆意味浓厚,字体笔画硬折。到西汉中晚期,当径逐渐缩小,常见15厘米左右,有的仅为13厘米,边轮加高加宽,当背的切割痕迹消失,“万岁”二字字体更加弯曲多变。东汉时期瓦当多青灰色,当径进一步减小,当面字体简化,周围有圆点或其他符号装饰。
从文字瓦当与云纹瓦当的数量上看,文字瓦当占据主导地位,南越国宫署遗址中发现南越国时期“万岁”瓦当有120余件,云纹瓦当才40余件,文字瓦当在瓦当总数中占3/4左右,南越国以后的汉代“万岁”瓦当44件,云纹瓦当才4件,可见文字瓦当占绝对优势是该地区汉代瓦当的一大特色。
根据前面南越国宫署遗址相关出土物分析,“万岁”瓦当最早于汉文帝时期的南越国宫殿建筑所用,凭借南越国强大的政治影响力,“万岁”瓦当在岭南地区得以继承和发展,一些郡、县等官署建筑也开始使用,东汉时期还见于墓葬的随葬品中。“万岁”瓦当主要盛行于南越国时期,西汉中晚期和东汉时期瓦当数量不多,推测与汉武帝灭南越国,岭南地区政治中心转移有关。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万岁”瓦当发展序列完整,地方特色明显,延续时间最长,制作工艺一目了然,是岭南地区汉代文字瓦当的代表。
三、岭南地区汉代文字瓦当与其他地区文字瓦当的比较
1.与相邻地区汉代文字瓦当的比较
福建省闽越国遗址出土有类似南越国时期的“万岁”文字瓦当。崇安城村汉城遗址出土40多件“万岁”瓦当(图二,7),当背均留有切割痕,从当背的切割痕及出土物分析推断该遗址为西汉前期,即闽越国时期。福州新店古城遗址、牛头山汉代遗址、地铁屏山遗址等地也发现十来件“万岁”瓦当(图二,8、9),当心有乳钉,饰云树纹或兽首纹与凤鸟纹,当背有明显切割痕,遗址或为闽越王都治城及其重要的官署建筑所在。对比南越国和闽越国同时期的瓦当,可看出“万岁”文字瓦当的内容及书写、布局、制作过程、瓦当上面形如箭镞的树纹等都极为类似,可见闽越国与南越国关系密切,但从“万岁”瓦当的形制看,南越国对闽越国的影响更大。
江西都昌鄡阳城遗址内采集到“万岁”瓦当(图二、6),形制与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万岁”瓦当类似,该城址为汉代豫章郡鄡阳县治所在地,豫章郡曾为汉代长沙国所管辖。
史载秦末南海郡尉赵佗创立的南越国,东与闽越国相接,北以五岭为界,与长沙国犬牙相错,西到广西,南达越南北部。在这一区域内发现不少南越国时期的遗迹,尤其是“万岁”文字瓦当在这一区域相当流行,不仅盛行于南越国地区,还被相邻的闽越国、长沙国部分地区所效仿,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2.与北方地区汉代文字瓦当的比较
与岭南地区不同,整个北方地区少见出土“万岁”瓦当,更多见的是“千秋万岁”瓦当,这是数量最多、使用时间最长、分布范围最广的文字瓦当。“万岁”和“千秋万岁”均为吉语文字,这是汉代社会流行吉语文字的表现,反映了汉代社会对永久长生的追求。作为西汉政治中心,在汉长安城未央宫(图三,10)、长乐宫、桂宫、建章宫(图三,6)、甘泉宫(图三,7)、武库、西汉礼制建筑(图三,8、9)、汉景帝阳陵(图三,1)等遗址均发现了“千秋万岁”瓦当,研究者推测文字瓦当大致出现于汉景帝时期。华阴京师仓出土5件“千秋万岁”瓦当(图三,2、3、4),有的当面施红彩,其中有一件鸟虫篆“千秋万岁”,比较有特色,该遗址是汉武帝时期的仓储建筑。尽管陕西地区出土的文字瓦当很多,但数量上仍明显少于同时期的云纹瓦当数量,可见当时建筑物上使用的瓦当仍以云纹瓦当为主。
受陕西地区“千秋万岁”瓦当影响,全国各地都发现了这一类文字瓦当。辽宁绥中石碑地秦汉宫城(图三,15、16),河南郑州荥阳城(图三,13),山西夏县禹王城(图三,14),山东临淄齐故城(图三,18),山东高密城阴城(图三,17),河北邯郸故城(图三,13),安徽寿县寿春城(图三,11),这些遗址为汉代的古城、郡、县的治所建筑,均出土了“千秋万岁”瓦当。一些官营手工业作坊建筑遗址,如陕西户县兆伦汉代铸钱遗址(图三,5)、河南南阳瓦房庄冶铁遗址和制陶遗址(图三,19)、辽宁宁城黑城古城王莽钱范作坊遗址(图三,20)也出土“千秋万岁”瓦当。此外,当时社会一些富裕阶层也有使用类似的吉语瓦当,如遼宁辽阳三道壕子聚落遗址出土“千秋万岁”瓦当(图三,22)、山东泰安岱庙遗址出土“千秋万岁”瓦当(图三,21)、河南内黄三扬庄汉代聚落遗址发现“益寿万岁”文字瓦当、河南安阳郭家湾汉墓出土“富贵万岁”瓦当、内蒙包头召湾汉墓在墓的填土中发现“千秋万岁”瓦当(图三,23)。
“千秋万岁”瓦当作为北方地区最常见的吉语瓦当,当心大多有乳钉,常用不穿过当心的单竖线或双竖线将瓦当分成四个区,每区一个汉字,少数当心没有乳钉,竖线直接穿过当心,东汉时期有的竖线开始卷曲。当面字体以小篆为主,兼及隶字,间杂少数鸟虫书体,一般从右向左竖读,少数旋读。
四、相关问题的初步研究
1.岭南地区“万岁”瓦当的来源。岭南地区的“万岁”瓦当应不早于汉文帝时期,南越国时期盛行,西汉中期以后数量有所减少,魏晋以后基本不见,取而代之是莲花纹瓦当。从北方地区出土的文字瓦当看,北方地区普遍流行四字吉语瓦当,其中以“千秋万岁”瓦当为代表,东汉时期“富贵万岁”瓦当开始明显增多,但仍常见“千秋万岁”,反映出东汉社会经济的发展,社会对财富的追求有所增加;南方则以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二字“万岁”瓦当为代表,几乎不见其他吉语瓦当,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可见二字“万岁”瓦当和四字“千秋万岁”瓦当分别流行于不同区域。陕西地区曾经征集到汉代“万岁”半瓦当和圆瓦当,但考虑到不是考古地层出土,只能作为参考,因此推测岭南地区的“万岁”瓦当来源的可能性有二:一是直接从北方地区流行的“千秋万岁”简化而成,二是可能来源于陕西地区的“万岁”瓦当。史载赵佗是河北人,秦末汉初立南越国,南越国“制同京师”,南越国宫署遗址中还出土印有“华音宫”铭和“未央”铭的陶器,南越文王墓出土有“长乐宫器”,大量使用当时流行的文字瓦当,说明南越国对汉文化的认同,但又有与北方地区明显不同的风格,如文字瓦当从“千秋万岁”四字变为“万岁”二字,当面无界格,当心无乳钉,这是南越国既臣服于汉朝、又坚持保持独特个性的反映。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在秦代栎阳考古地层出土“公”字鹿纹瓦当,虽然瓦当上的文字不是主体地位,但这成为考古地层发现秦代文字瓦当的有力证据,表明至少从战国中期开始,文字开始逐渐进入瓦当当面,至于何时成为瓦当的主体文字,尚需更多的考古证据。
2.瓦当的使用等级。从瓦当的使用情况看,大致可分为几个等级。最高等级为宫殿、中央官署、礼制建筑、陵墓、仓储建筑等,这些建筑使用的“千秋万岁”和“万岁”数量最多也最集中,开启使用吉语瓦当风气之先,并分别被北方地区和南方地区所效仿,岭南地区的代表是南越国宫殿建筑。第二等级为地方城邑,主要是郡、县的治所建筑,包括城内官营手工业作坊建筑,如冶铁、制陶、铸钱作坊等地方官署建筑,岭南地区有广西贵港贵城遗址、广东徐闻汉代遗址、广州海幅寺汉代窑场等。第三等级为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富裕阶层,岭南地区有广州东郊东汉墓。可见“万岁”这一称谓在汉代并没有严格的规定,作为吉语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百姓皆可使用。《史记》记载,陆贾奉高祖之命著《新语》:“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河南内黄三杨庄村落遗址出土的“益寿万岁”,也反映了汉代社会普遍追求永久长生的愿望,可见时代越晚其使用范围越广。直到宋代“万岁”才成为皇权专用。
此外,各地区不少文字瓦当上面都有涂朱现象,可能也是用以区分建筑等级。古代不同的建筑采用不同的色彩标示等级,文献中亦有记载。据《春秋谷梁传》记载,鲁庄公“丹桓宫楹。礼,天子丹、诸侯黝垩,大夫仓,士黈。丹楹,非礼也”。鲁庄公作为一个诸侯王,本应采用“黝垩”(黑白)作为柱子的色彩,却用了“丹楹”(朱红色的柱子),此事因僭越礼制而载入史书。由此可知,柱子(古称“楹”)的色彩在春秋时期已是区分等级的重要依据,作为位于建筑物最前端的瓦当,其色彩也成为标识等级的重要因素。
3.文字瓦当与云纹瓦当的关系。文字瓦当一般与云纹瓦当共存,但北方地区云纹瓦当的使用数量普遍明显超过文字瓦当。据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统计,云纹瓦当在瓦当中所占的比例高达70%,有的遗址甚至更高,其他地区的情况也大体相同。但岭南地区恰恰相反,尤其是南越国时期的“万岁”文字瓦当明显多过云纹瓦当,究其原因,可能与南越王赵佗积极推行汉化、推广汉语有关。《史记》载赵佗到岭南和集百越,《安南志略》载“赵佗王南越,稍以诗礼化其民”。考古资料显示,秦统一岭南后,中原先进技术和文化迅速得到应用和传播,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南越木简,南越国时期的墓葬随葬品不少都刻写有文字,这都是南越国推广汉语文字的实证。汉字的推广,使岭南地区向文明社会迈出了重要一步,加速了汉越民族融合的进程,赵佗被称为开发“岭南第一人”。
4.瓦当的制作工艺。早期圆瓦当先模制瓦当心,再在其上盘筑成圆筒体,用细绳将圆筒体由上向下勒割,纵切成两半,至瓦当背面,细绳再沿瓦当背面与之平行向下割断筒体相连接部分,这种制法的瓦当称为“切当”。这类瓦当中,时代较早的瓦当边轮即瓦筒的一部分,因此边轮较窄,其宽度往往与筒瓦厚度相近,边轮也不甚规整。约从西汉中期汉武帝始,瓦当边轮与当心一次范成,再接筒瓦,因此瓦当边轮宽平,当背平整,无切割痕迹,切当不再出现。汉武帝灭南越国后,岭南地区进入汉代大一统文化圈,瓦当制法也与北方一致,不再流行切当。
南越国宫署遗址出土的“万岁”瓦当及其他建筑材料表明,砖瓦尺寸规范统一,制作工艺精美,从出土的板瓦上印有机构名“左官”“右官”以及大量的人名推测,南越国应掌握了相应的制陶技术,开始利用本地陶土在本地烧造,并设有专门的机构和人员管理砖瓦规范化生产。同时南越国时期发现青釉“万岁”瓦当,类似施釉现象还见于青釉长方砖、青釉带钉板瓦、青釉筒瓦,釉呈青灰色,有细碎片,玻璃质感强,可有效防止雨水渗漏,是砖瓦烧制工艺的一大进步,反映了南越国建筑技术的高超。经检测,釉为钠钾碱釉,钠钾等碱金属氧化物含量达到了14%左右,与当时我国常见的高钙灰釉和以铁、铜等为着色剂的铅釉不同,属于极为罕见的碱釉,其成分与西方的钠钾玻璃接近,这也是我国古代建筑材料上首次发现钠钾碱釉,推测这种砖瓦施釉技艺是南越国时期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而这种交流很可能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来完成的。
岭南地区汉代文字瓦当以“万岁”为主,具有浓厚地方特色,“万岁”二字源于北方地区,文字瓦当的使用有一定的等级之分,瓦当制作工艺可能借鉴了西方制釉技术。“万岁”称谓也并非皇权专用,是汉代流行吉语文字的反映。
(作者简介:乐新珍,硕士,南越王宫博物馆文博馆员,研究方向:文物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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