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人间塞满了问号。我抛出问号,却并不奢望得到回答。因为我知道,一只青蛙很难回答一只蝗虫的问题,就像,一只鸟无法回答一朵云的疑问。
那就把我当蝗虫好了,我不祸害庄稼,只是洒下一些问号。
把誓言写在花瓣上,和写在一棵树上,有什么不同?
石头,像我最木讷的兄弟。没有人能界定,一块石头的生死。有价值的石头,就是活的吗?没有价值的石头,就是死的吗?
石头缝里钻出来一株小草,这石头就是活的吗?被人刻上一首传诵千古的诗,这石头就是活的吗?被人雕刻成伟人的头像,这石头就是活的吗?滴血的雨花石,控诉着一段悲惨的历史,这石头就是活的吗?
我不确定一块石头的死活,但我确定,石头的骨骼上,有风雕刻的诗。
春天,到底窝藏了多少人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始终不能理解沙雕,這无比精心构筑的城堡,转眼间就化为乌有,这是否值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这是否像极了爱情?
一只鸟,有多少种办法,收拢翅膀?
数一数,还有几个人活在陈旧的往事里?
诗人胡弦在一首诗里写过一条狗,这是一只被主人宠坏的狗,像个顽劣的孩子,淘出天际,惹祸不断——打碎碗碟,弄脏床单,随地撒尿……后来,主人真的有了一个孩子,把爱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被冷落的狗,忽然就变乖了,坏习惯竟然全部消失。有一天,它摔断了腿,又重新引起主人的注意。给它治疗腿伤,打针,抹药,无微不至地照顾。它因为重新得宠而用三条腿快乐地跳来跳去。后来,它的腿好了,一切如前,但每当主人生气,或者它想引起主人注意的时候,就会改用三条腿走路。最搞笑的是,它已经忘了是哪条腿受过伤,所以有时把左后腿悬空吊着,有时,吊着的是右后腿。
一条狗都会耍些小伎俩,那么,你觉得有着无比聪明智慧大脑的人,会不会呢?
久未登录的邮箱,你是不是又忘记了密码?岁月每天都在给我们写信,每一天的朝露与霞光,都是信的内容,我们却想不起来给它回信,这是很不礼貌的。
那么,你想过用什么给岁月回信吗?
喜欢广告鬼才导演罗伊·安德森执导的诗意另类影片《你还活着》,以短篇散文诗般的笔法描绘了芸芸众生,一幕幕有关伟大与卑微、欢喜与悲伤、自信与焦虑、爱与被爱的平凡小故事——
瑞典小城,形形色色看似普通而又古怪的小城居民。天天神经质般叫嚷“没有人理解自己”的胖大妈,破坏别人宴席而被宣判坐电椅执行死刑的中年大叔,口不择言伤害到对方的争吵夫妇,听了二十七年精神病人倾诉已经不堪重负的精神科医生,一个随时都会解散的业余乐团,敢于追求爱情哪怕只是梦境的女孩安娜……一段段看似毫无联系的生活片段,或荒诞滑稽或离经叛道,却共同讲述着人与人之间爱与被爱的悲喜剧。
这部电影的名字还有另一个版本,叫“人啊,你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本身很好地契合了电影本身,我们在看完电影之后,脑海中都会闪现这样的疑问:人啊,你为什么?
我在自己的散文《一棵孤立无援的树》里面,借树的口吻,也发出过这样的叩问——“人,为什么仇恨总比恩泽难以忘却?为什么欲望之壑总是难以填平?为什么金钱看是一张纸,其实是一堵墙?为什么说一座座楼房就是一只只鸟笼?为什么有人身居豪门,一掷千金,有人却在流亡的路上,没有梦想没有祝愿?为什么有人子孙满堂,有人孤苦伶仃?
这些“为什么”像一根根针,我希望可以扎疼那些渐渐麻木的灵魂。
我想送给那个叫嚷着没人理解她的疯女人一辆摩托车,让她逃离生活;我想拥有特殊能力,让女孩安娜好梦成真……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来呢,不知道,应该是今晚的酒先到。虽然活着意味着随时死掉,但一切毕竟还来日方长。
其实无论多少个“为什么”,《你还活着》这部影片开头引用歌德的那句诗,便已为我们作出了回答——知足吧,活着的人,在那温暖舒适的床上,在勒忒河的冰冷寒风鞭打你那奔逃的双脚前。
答案在每个人心里,但人间依然塞满了问号。
我喜欢发问,所以我活着。
(编辑 余从/图 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