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爱霞
结婚,是终身大事,结婚照,更是弥足珍贵。家中就珍藏着一张1957年的父母的结婚照。泛黄的二寸照片上,父亲身穿绿色军装,头戴大盖帽,肩挎驳壳枪,目光炯炯,腰身挺拔;母亲身着绿色大襟袄,乡土短发,拘谨端庄。
1947年,16岁的父亲在沂蒙精神的感召下,走上了一条红色道路,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革命胜利后,父亲被选送到炮兵学校学习。畢业后的三天假期,父亲带着政治任务,响应自由恋爱号召,回家省亲并找伴侣。
父亲回家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汶村,村民把门楼围得水泄不通。奶奶用手摩挲着儿子的脸,老泪纵横,曾经以为儿子牺牲了,把眼睛都哭瞎了。
当媒人上门向姥姥问亲时,23岁的母亲从门缝里瞅到,曾经邻家干瘪的小男孩,十年后,竟戴着大盖帽,身穿军装,英俊潇洒地出现在门口。倾慕之情油然而生,便含羞应下了这桩无任何彩礼的婚事。第二天,便随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了昌乐驻军部队。经组织批准,登记结婚了。母亲说:“那是个礼拜天,一大早就去照相,心突突乱跳,脸也不会笑了。中午到供销社买了三大件,脸盆、暖壶和痰盂,还有糖果和花生。晚上,请来了战友,由首长当证婚人宣读证词,先向毛主席像敬礼,就像开茶话会一样,庄重又喜庆。”这简单又质朴的婚礼,让母亲幸福回味了一生。
母亲没上过学堂,但好学上进。父亲教母亲写字,母亲为节省纸张,就用树枝在地上画。当母亲歪歪扭扭写出“秦玉贵”三个字时,激动得看个不停。民兵打靶,母亲又第一个报了名,由于经验不足,动作不协调,经常吃零分“大饼”,常焦急地落泪。父亲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常指导母亲怎样练习射击。母亲也常拿着一根木棍当枪使,单眼闭合练瞄准。经过刻苦训练,年终的打靶比赛,5发子弹,竟打出了1个10环、2个9环、2个8环的好成绩。这件事,母亲从年轻讲到年老,陶醉地说:“你爸是哼着曲儿回家的,乐呵呵地说,‘家属打靶比赛,你立了头功,都传到我的耳朵去了。”每每讲到这儿,母亲的脸上就微微泛起红晕。当我们在学习中遇到困难时,她就教导我们“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20世纪60年代前后,我的大姐降临了。父亲由于公务繁忙,对母亲少有陪护。出院的日子到了,没等到父亲,焦急的母亲就抱着刚出生的大姐,走起了四十里山路。荒山野岭,不时传来狼嚎的声音。惊恐之余,突然,从路沟蹿出一人,披头散发,咿呀乱叫,吓得母亲抱着婴儿狂奔,那人却紧追不舍。筋疲力尽之时,终于遇见一位老大爷,他大喊一声,那人止住了脚步。老汉说:“不用怕,他是我们村的,虽是疯了,但不打人,是饿坏了想要东西吃。”母亲知情后,由气愤到怜悯,把仅带的干粮递给了他。
两年后,部队动员家属回家。随之,在低矮的土房内,哥哥出生了。满月后,母亲一边照顾两个孩子,一边下地挣工分。几个寒来暑往,组织又批准母亲返回了部队。父亲时常愧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因公未能照料。但母亲却说:“公家的事,就是大事。”
当我的二姐出生后,母亲再也不打算要第四个孩子了。也许吉人自有天相,八年后,我来到了人世间。父亲老来得女,常把我扛在肩头,母亲更是忙碌,下班后做饭、缝衣、纳鞋底。有一次,我到小伙伴家里玩,看到他的母亲在吃饭,4岁的我吃惊地说:“我的母亲从不吃饭。”他们哈哈笑着,让我回家观察。原来,母亲都是先让我们吃,自己最后再吃。
拥有一台缝纫机,是母亲梦寐以求的事。在父亲多次向组织申请下,终于争取到一个名额。当父亲把蜜蜂牌缝纫机带回家时,母亲激动地摸了又摸,视为珍宝。深夜里,母亲的身影常映在墙上,仿佛一幅动画,并时常为左邻右舍缝缝补补。
20世纪70年代中期,父亲军转干回到地方。每到一处,都披星戴月,扎根地方,造福群众,他不怕别人麻烦自己,总怕自己麻烦别人。当父母走到人生终点时,还叮嘱我们:“一切从简,别误了公家的事,不要给组织和他人添麻烦。”我的父亲母亲,如奔流长河中的浪花朵朵,随风远去了,但那涛声,依旧在我们耳畔回响。
岁月变迁,时光流转。父母的结婚照,如同一个时代的缩影,刻录着沧桑,散发着清香,也见证着我们一步步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