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仁杰
作家张炜说:“童年这一段是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光,不怕短,只怕没有故乡。”而刘德远恰恰就是张炜笔下的那个人。他出生在吉林敦化市贤儒镇,一个叫双龙屯的小山村,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涂满了村子草木花朵的颜色,弯曲的土路,大片的农田,小溪两岸葱郁的柳树,以及黄泥墙、木门窗,一切充满自然。
刘德远在这里生活的十年光阴,成为了他血脉中难以割舍的力量,他的文字从来没有离开过故乡。他在《我是那只逃走的狍子》第一辑《梦中家园》中写道:
“小村是典型的东北村落,在深山的怀抱,坐看四季分明。春天的叶片满眼朦胧新绿,给予小村最美的诗意。南大甸子里,马莲花的蓝色花朵最吸引眼球,我们一群孩子会痴痴地看上半天,然后像松鼠一样,在几个相邻的塔头甸子间跳跃,贪婪地采一大把马莲花,跑回家插在盛满水的罐头瓶里,放在窗台上就可以欣赏几天。每家的院子里盛开着桃花、杏花、梨花等,一树花就是小村院落最好的背景画或插画。”
工业高速发展的今天,很多人都守着一部手机在看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變成了虚拟的,真实的东西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况下,人是否还能守住生命中最可贵、最淳朴的情感?每个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刘德远离开小山村 40 多年,经历了家乡、城市和社会的变化。儿时看似平常的东西,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粒土,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他的情感所在,这种情感不仅是怀念的情感,也是生命的源头,在他的心灵中构成独有的精神家园,越回味那种思念越浓重。
刘德远不是用乡村的草木作为写作资料,而是故乡的事物对他产生强烈的牵引,他在寻找生命的源头,这种寻找不是物理性的,是灵魂深处的召唤,目光最柔和,身体在燃烧。
刘德远的散文还具有历史性、思考性,以及从中产生的绵长的文体气质,他用真善和生命书写大地之书,呈现出哲理与诗性。《搬家的理由》中写道:
“每当想起乳汁的时候 / 就会想邻居张老伯 / 在我出生后 / 八个月的那个冬天 / 伴随太阳 / 由清晨滑向黄昏的脚步 / 给予我和阳光一样的温暖 / 从山羊的乳袋 / 挤一搪瓷杯羊奶 / 在灶门的炭火上 / 慢慢的煮沸,喂 / 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 让年轻父母的微笑 /在奶香中绽放 / 那一滴滴浓香的羊乳 / 成为孩子生存的血液 // 那个孩子长大了 / 奶奶,爸爸,妈妈 / 都讲过这段往事 / 他的心中,永生着 / 老伯还有和老伯一样的人 / 一个民族最伟大的东西 / 被这个孩子接受 /和他的年龄一起成熟 / 形成一种品质。”
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给过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叫不出名字,也没有回报,报恩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可却在以后的岁月里变成质朴、产生感恩,变成人美好的情感与品质。这样的爱胜过家乡的高山,宛如草甸上盛开的花朵,刘德远就这样以文字托举起那些熟悉的面容和沧桑的岁月。
刘德远书写故乡的《豆腐情结》《酸酸的年酒》《捡柴烧》《家传蒜缸子》等文章,除了抒发乡愁,还有本书最高意义上的文化价值。他记忆中的乡村从人口、耕地面积到森林植被,以及那些生活用具,婚丧嫁娶的民俗民风,都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特点和标记,这里面涵盖民间的口述史,它既是历史本身,又有对村庄文化的深切了解。
在所有的风物中,起决定作用的是人,村庄里有了人的存在,才会有故事。人的精神投射于风物,才给予它们以生命。我读到:老宅的四面墙与天棚是最富有艺术气息的地方。一过小年,爸妈就给屋子来个大扫除。我和弟弟负责打糨糊贴报纸,年画要贴在显眼处,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那时年画多为革命题材的《沙家浜》剧照、故事传说中的《西游记》《八仙过海》和吉祥花鸟图像。
我们进入数字时代,更需要文学的力量给心以温暖。而根植于一个人的生命体验,从心灵上生长出来的文字才更茁壮,无疑,刘德远做到了。
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