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学进
(中央财经大学 中国财政史研究所, 北京100081)
庚辛年间东省鼠疫,经满洲里四延至东北全境,造成巨大灾难。朝野各界积极因应,以控疫气蔓延。关于此次鼠疫,目前学界研究颇多,在防治方略(1)代表性论著主要有:焦润明.庚戌鼠疫应对与中国近代防疫体系初建[J].历史研究,2020(2):13-21;杜丽红.清末东北鼠疫防控与交通遮断[J].历史研究,2014(2):73-90,190;焦润明.清末东北三省鼠疫灾难及防疫措施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等等.、万国鼠疫会(2)代表性论著主要有:焦润明,焦婕.清末奉天万国鼠疫研究会考论[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61-68;管书合.国际合作与防疫主权:1911年奉天万国鼠疫研究会再研究[J].史学月刊,2020(6):93-100;马学博.万国鼠疫研究会与东三省防疫事务总管理处的建立[J].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6(7):63;等等.研究上新论频出。然略显遗憾的是,目前学界对中央、地方及伍连德的防控方策之研论尤多,而对地方上所采取的关键的封城之策缺乏专门研探。从“封城”视角切入庚辛东省鼠疫研究,或可发覆新境,从新的视角窥见东省鼠疫防控的多维面相。
一般认为此次鼠疫发端于黑龙江省西部的满洲里。满洲里处江省之西,与俄土接壤,满洲里站为东清铁路入俄境之车站[1]。清末多有华工自满洲里站搭乘火车去俄务工。1910年11月,《申报》探知满洲里即有华工从俄境输入鼠疫病例:
“满洲里为东清铁路入俄境之车站,近日该处疫病流行,华人多不知防备,得病者九死一生,而俄人则防备甚严,日前特派医生将华人挨次察验,其有气色可疑者,约三百余人,一律用火车转送出境,一面派兵看守,华人所遗空房,不准居住,以免传染,并闻该站俄人云此项疫病即为鼠疫,系由打猎旱獭之人带来……”[2]
揆诸此项报道,表明在1910年11月前后,地处中俄交界的满洲里似已有疫病初发。该疫性烈,“得病者九死一生”。该疫发端于俄境,似由打猎旱獭之人引发。俄人防备甚严,派医对华工挨个检查,查气色可疑者300余人,用火车遣送出境到中土。其间携带病毒的华工可能成为东北地区较早的输入性病例。
该病蔓延极快,“东三省自满洲里冬初发生鼠疫后,逐渐蔓延至哈尔滨”[3]。当时哈尔滨人口密集,而在疫情发端之际又不甚重视,导致疫疾迅速传播,疫状甚惨。据《申报》载:“哈尔滨华界每日染疫而毙者,数近一百五十人,其状甚惨与中古时代殆相彷彿,死者因无人埋葬,多为饥犬吞噬”。[4]而后通过哈尔滨再向黑龙江省内传播,并渐次传染至长春、奉天,“而疫势日厉,近每日死至百余名之多。长春渐次传染,奉省近亦延及,旬日之内,染疫死者已十二人”[3],进而波及东北全境。
宣统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东督锡良奏报朝廷,描述了东三省疫染之情形,并称东省几有不可收拾之势。“现在哈尔滨一埠,疫毙者已千六百余人,蔓延及其附近之双城、长春、新城、宾州、阿城、呼兰、绥化,亦已死一千数百人。以上各地方,每日疫死百余人,或数十人。双城至哈埠之道路间,死亡相继,前颠后仆,惨状殆不忍言。吉林省城如在围城之中,疫病亦已发现。黑龙江省城前已消灭,顷又复发。奉天省城始疫,迄今已疫毙二百二十余人。沿铁道各属,新民较甚,昌图、广宁、绥中均波及,疫盛之区几有不可收拾之势。”[3]以上道出了鼠疫的传播路径,即从哈尔滨染疫以后,逐渐蔓延至双城、长春、新城、宾州等地,且此疫沿路传播尤为明显,“双城至哈埠之道路间,死亡相继,前颠后仆”,“沿铁道各属,新民较甚,昌图、广宁、绥中均波及”。实际上到清末,东北地区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网状铁路网络。1910年前后,东北已有安奉、南满、东清、京奉四条累计全长3000公里的铁路线,加之鼠疫发端传播已近腊月,人口流动极为频繁,这加剧了此疫的传播。
是时东省鼠疫防控面临着严峻的形势。
一是疫染甚广,发端不久疫毙者不可甚数。宣统三年正月十五日,东督锡良奏称:“窃三省疫染情形,叠经奏报。现在奉天省城日毙二三十人,哈尔滨日毙七八十人,长春日毙百余人。统计始疫迄今,奉天二十府、厅、州、县,共疫毙千九百二十五人;吉江两省十三府、厅、州、县,共疫毙一万零七百五十八人。死亡如是之多!”[5]到正月十八日,锡良再次奏报:“窃东三省疫染情形,本月十五日电奏后,又据各属初报续报,统计前后疫毙人数已达一万五千以上,死亡之惨,至堪悯恻。”[6]短短三天之内,疫毙人数增幅多达50%,似可见疫亡之多,疫染之快。
二是鼠疫发端时节于防控不利。因疫发端不久即是中国传统节日春节,正如1911年召开的奉天国际鼠疫会议中朝廷代表施肇基的致辞:“……人们没有意识到这种传染病会有如此可怕的毒性,然而当人们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它已经开始向南蔓延。春节是我们民族的喜庆时刻,每个中国人都尽可能地回到自己的家中过年……即使动用大批部队也不能在如此辽阔的地域上阻止人们返乡的脚步……”[7]在春节团圆习俗的驱动下,人口大量流动,使疾疫从哈尔滨、奉天等大城市迅速沿着交通线蔓延至东北乃至华北的各大村落。
因此,东省在鼠疫发端之际的防控形势十分严峻。当时外界甚至评论,毫无防控经验的地方官员,面对此次重大疫情,必然毫无作为。“天灾流行……地方官不免姑息因循,对于防疫事宜,不能严厉进行,迨至疫势蔓延,一泻千里……”[8]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东省各级官员积极应对,积极果断采取了封城的因应方略,最大程度上控制了疫疾的外延内扩,为后期鼠疫的完全扑灭奠定了前期基础。
疫气正炽,东三省恐防鼠疫大面积蔓延,实行严厉的“封城”措施。宣统三年元宵节后,长春发布公告,拟于正月十八日关闭全部城门,城内外居民人等,无论政学军绅商各界,皆不得随意出入。
“……长春疫气正炽,城内外应实行遮断交通,当即召集绅商会议,定于十八日实行遮断交通,城内外居民人等,无论政学军绅商各界,如有要事非持有防疫局通行证不得出入,各城门派定专员,随带军医消毒…凡持有执照出入者,须先行消毒方准放行……”[9]
面对长春蔓延之鼠疫,当局规定一般居民人等不得出入。有要事出入者,必须持有防疫局通行证,未染疾疫者方能申请到防疫局通行证。即是如此,出城依然需要先行消毒方准放行,以防潜在病毒输出。长春作为东北较大城市,实际上封城为时已晚。此时鼠疫染疾难以数计,三天前,东督锡良奏发朝廷长春疫亡者日达百余人,疫情十分严峻[3]。之所以选择“封城”措施,一方面是防止疫情外扩,另一方面则可能是考虑新年已过,各州县民工或将返城谋生,为防疫气外输而制定的措施。
各州县封城可能要更早一些。根据东督锡良正月十五日发布的电报,各州县已然遮断交通,各要道所通地方,不论有疫无疫,一律设卡査验:
“各州县地方亦一律筹办, 通盘计划,规定扼要办法,以暂时遮断交通,为遏绝传染之地。各州县要道所通地方,不论有疫无疫,一律设卡查验,无病者留养七日,始准他往。”[5]
以上表明,实际上在正月十五日前,东北各州县已经实行了严厉的“封路”措施。各州县要道,纷纷设卡立点,无论是否染疫,皆要接受检验;即使健康者,也要观察七日,无恙者方可放行。是时春节已过,大多数劳工或将离家赴外谋生,而此时疾疫未散,断然不能让染疫者四处流动。设卡检查表明防控措施相对灵活,查验正常者观留七日再放行或可窥见谨慎性。
东三省铁路网络较为发达,可直通北京等处。东省为防鼠疫外输,对部分铁路亦采取了遮断之策。
为防疫气延至关外,东省交通要道京奉铁路即遭停运。“京奉铁路自北京至奉天,计五百二十二英里。”[10]因直通京畿且沿线较长,如不加以防范势必危及其他中间站点甚至首都的安全。宣统二年十二月十三日,东省在火车站设立检疫公所,切实査封,无染疾者方准上车。“奉省亦派知府程学恂会同英医嘉克森,在奉天车站实行检验。”[11]一旦有病例者不允进站。隔天,停售二三等客座票,“京奉铁路局因东省疫气甚厉,所有该路搭车旅客,亟应严为之防,俾免蔓延于邻省,日前已将售票章程暂行改定,其由奉至京车票只售头等客座,而二三等车票暂行停售,以防疫厉之传染”[12]。然此举并未能有效防范疾气外输,因为就在同日,由奉天开往北京的列车上,就有二名染疫者顺利乘车,到锦州附近时始行发觉,导致同行四百余名乘客全部移至沈阳集中隔离[13]。对此,朝廷深为忧虑。十二月二十一日,中央谕令邮传等部,“天津一带如有传染情形,即将京津火车,一律停止,免致蔓延”[14];但是此令是中央下发给邮传等部,并且谕令是京津火车一律停止,未说明京奉铁路需要停运。作为封疆要员,东督锡良很明显探测到其中的政治意图,即疫情无论如何不能威胁京畿安全。随即东省采取果断措施,全部停售京奉火车客座票。“鼠疫蔓延,日见其多,京奉火车……先是除往来公牍紧要拆迁及邮件,备有专车外,尚有头等客座。今连头等客票亦不售。”[15]停售的原因显而易见,那便是唯恐鼠疫蔓延至京师,“前北满一带鼠疫盛行,时京师无甚影响,嗣鼠疫忽于奉天发生,京师中外人等大形恐慌,政府已饬当道将京奉火车严加防范,以免毒病传至京师,故京奉火车于日前先停售二三等客票,至日昨更停售头等车票,竟全停开车矣”[13]。由此,京奉铁路全线停运。
停运之后多种问题接踵而来。首先,铁路停运后收入损失甚巨。“京奉铁道去年以鼠疫之故……将交通遮断以免传染,而铁路局收入之利益则因之损伤甚多,然莫可如何也。”[16]其次,停运后将近30万春节返工民工滞留车站,饥寒交迫,滋生事端,引发社会骚乱,恐生民变。“三十万嗷嗷待哺直隶山东等省在东三省谋衣谋食之苦工,每于年终旋里度岁。只缘疫疠流行,南满京奉二三等火车不载以致停滞,各车站地方者甚伙,该苦工等未必尽属善良,加以人类过多,饥寒交迫,滋生事端,时有所闻。现经各车站地方巡警查报,到省计数三十余万,嗷嗷哀鸿,沿布火车线内十有余里,若不亟早设法安置,吾恐变成盗贼,酿成交涉,其祸更甚于百斯笃矣。”[17]加之国外舆论较大,于是东省不得不以“因疫势稍”为名恢复通行,“京奉铁路,因疫势稍杀,并经外部与各使力争,又将开行”[18],但是并非放任通行。东省在山海关旁近设立检疫所,且无论中外人等必须隔离七天方可登车出关,“日前驻京外交团暨在奉外人因感交通上种种之不便,特请仍旧开行,惟山海关旁近之检疫所,不问中外人等,仍须停留七日,以免疫病蔓延”[16]。
要实现“封城”以免疫病外蔓,停运京奉铁路似远远不够。为此,还停售了南满铁路、东清铁路的部分等级座次。宣统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因疫势日盛,南满铁路停售二三等车票,东清铁路停售三等车票。虽南满铁路未有全线停票,但是禁止贫苦华民搭乘。南满铁路会社针对北方华工乘坐南满线车严令禁止,其余华工必须检验有无毒病。“南满铁路会社亦开会磋议办法约有两端:(一)暂停北方华工之搭车;(二)在各车站修设大检疫所收容华工,检验有无毒病,俟确认无毒后,始行开放。”[13]到正月初七,京奉铁路即将重新交通之际,南满铁路仍禁贫苦华民搭乘,“南满铁路火车虽已开驶,但仍禁贫苦华民搭车,以防传疫”[19]。此举虽有歧视华工之嫌,但或系防疫不得已之举。因为当时舆论普遍认为病毒携带主体确系华工。据《申报》载:“日前且一华人由北方带疫南下,已经毙命。兹闻关东都督府民政长官以此项毒病,全系华工等在北方传染,由火车南下。”[13]就形势而论,此疫由华工自俄境输入,大量染疫北方华工南下或加剧了鼠疫蔓延,加之社会舆论汹涌,禁止北方华工搭乘,一方面似有防止疫气外传之效,另一方面也可避免引起社会恐慌。不能出城之华工,当局亦设法措置。例如,长春租借客栈予以收容,“嗣即在离城约十里之处租借客栈三所,共计数百间,将城内外之细民、苦工及无赖之徒,一并押送该三所收容。于三五日间,收取容者计不下三千人……于该城防疫上大著成效”[20]。对于非北方华工或其他人员,“以南满火车在长春、奉天、大房身、营口设立大隔离所留验旅客,至少以七日为度”[11],隔离七日无恙者方可通行。
“封城”之后,因鼠疫传染性极强,当时有媒体呼吁染疫者应尽隔离。“初期即宜治疗而必送于传染病院或隔离所,赤痢、霍乱,唯行粪便之消毒即可防止传染,不妨处于家中,至于百斯笃(即鼠疫,笔者注),则防堵綦难,若处家中,则病毒必蔓延于周围……”[21]鉴于此,东省当局在鼠疫发端之际,即行隔离之策,“三省疫病发见后,为防疗计画,以日夜筹设疫病院,隔离所为握要之图”[11]。“官绅商学警各界特行会议,拟仿照日俄办法,设立隔离病院。……闻居民有染疫者,其家概行搬入院内,以杜传染。”[22]在疾疫初发的十二月,即在省垣与有疫诸州广设隔离所。
奉省隔离收容所,以省垣论,关于新建筑者有七处,分别是西北关隔离所、东关隔离所、大西边门外贫民收容所、京奉车站隔离所、沟帮子车站隔离所、营口河南隔离所、营口河北隔离所。隔离所内有严格的隔离制度:
“(丙)隔离理由
隔离所专为患疫之家族避疫而设,其隔离期限规定一星期始准放归。
(丁)隔离取缔
隔离者之寝具伙食均由官备发给。所有隔离者之行李,概不准其携带收容隔离者之时,必先验明带领人所携之进所人数表,按其人数交消毒员司监督,施行身体衣服之消毒后,始可进入隔离宿室。三、隔离所备办新洁衣服,将此衣服严行消毒后,与隔离者更换。惟隔离者自己之衣服脱下后,非经完全消毒,不准再用。
(戊)隔离分别
隔离者别为男女两房,每房一间,不可收容隔离人过四五名以上。
(己)隔离判决
隔离医官每日须将隔离者诊断二次,注意隔离者之健康状态。若有疾病,不问其疾病如何,务须送入休养室。有热症者,直将供显微镜检验之材料送至微生物试验部检验,并将其宿室严行消毒。如决定百斯脱,则直送入避病院。至该患者所住之宿室,必须严行消毒。
(庚)卫生消毒
隔离者之休养室,每一室只可容一人。隔离者用过之碗碟盘箸等类,必须煮沸消毒,以后则不可再用。隔离所之厨房别为二处:一处专归隔离者用,一处专供防疫委员用。所有食物及碗碟盘箸等不得混用。四、隔离所内除专管员外,其余他人概不准出入,且该所内之专管员决不可与他人往来……”[11]
以上系关于奉省隔离期限、隔离分别、隔离判决、隔离管理、管理消毒,以及隔离取缔等的明细规定。奉省省垣隔离收容所共隔离病人超千人,如表1所示。
表1 奉省省垣隔离收容隔离情况[11]
另奉省有疫各府厅州县尚有多处固定隔离所,如表2所列。
表2 有疫各府厅州县隔离处所医官,办事人员人数及被隔离人数[11]
续表2
如表2所列,奉省各州县累计共有隔离之所近200处,隔离人数多达7000人左右。部分隔离疫所配备工作人员与医官监控疫情变化,这对阻止疫情进一步传播具有重要阻断作用。
除奉省外,吉省也多设隔离疗所。与奉省比较言之,吉省隔离所还按照疑似疫之轻重,将隔离等级分为甲乙丙三等。疫气蔓延之初的十二月,吉省垣病院累计隔离疑似病例或确诊病例家属500人左右[11]。黑龙江省则设疑似病院两所,一在城东门外,一附设于卫生医院内,“为似疫非疫尚未审实者而设”[11]。另设专门隔离所三处,第一隔离所在大街西,所内一院房三十六间;第二隔离所在东门外,所内二院房十八间;第三隔离所在南关火车站,所内三院房二十四间。“隔离所专为收容染疫及疫毙者之家属、同居人而设,以防传染而保健康。”[11]与奉省、吉省比较言之,江省为似疫非疫尚未审实者设疑似病院,又为染疫及疫毙者之家属设隔离所,分处论之,体现因势施策之理念。
以上是固态隔离,另东三省针对流动病例,亦有流动隔离之法。因疫染之日已近春节,人口流动大,如人口在流动之中发病,采取的方案是就地隔离,或返送原地隔离。据《申报》探知:
“十三日由奉天乘京奉火车之旅客中,有染鼠疫者二名,于至锦州附近时,始行发觉,即将该车搭客四百余名仍由该车送还奉天,十五晚至沈阳驿,即在隔离所一并收容……安奉铁路火车于十六日早,由安东开往奉天之际,有坐客一名,系华人,年约四十左右,突行咯血,霎时毙命,该车即于鸡冠山旧站暂停,将全体搭客一并收容该处隔离所,详行检验,以防传染……公主岭于十五日有一华人染疫即毙,……并将附近五户之人口共十六名收容隔离所,该房屋则一并焚毁……”[13]
以上表明,如有流动人员发病,随行搭客人员当即就地隔离,如安奉铁路火车有乘客在奉天发病毙命,列车即于鸡冠山旧站暂停,将全体搭客一并收容该处隔离所隔离。如若流动人员已出东省地界,则返送东北隔离,如奉天乘京奉火车之旅客中,有染鼠疫者二名发病,即将该车搭客四百余名仍由该车送还奉天,至沈阳驿隔离,以防疫气外输。
在当时医疗条件极端落后情况下,隔离所疑似病人及染疫者家属一旦发病,其治疗效果是十分有限的。据《大公报》载,“然入隔离所之病人,无一得生还者”[23],说明隔离并不意味着能够得到妥善治疗;但在疫气四蔓之时,对可疑人员即行隔离之策,防止了疾疫在内的进一步传播和对外的大量输出,这对鼠疫防控无疑是有效的。
虽然东省采取了严厉的隔离措施,但是隔离也并非十分顺利。正如锡良奏报,“我国素无防疫之法,商民狃于习惯,……每遇实行隔离消毒,百计抵制,谣诼繁兴,甚至疫毙之尸,藏匿不报,以致蔓延未已,传染甚烈,实堪浩叹”[6]。即使已经隔离的,亦有逃匿者,例有隔离苦工潜逃事例见于报端:
“长春鼠疫隔离所,日前有收容在所之苦工十名潜逃,一时颇酿物议。兹闻该埠第二隔离所内,苦力近时陆续弊命,其余隔离人因此恐怖,不置竟于十六日晚间亦逃脱十四名,其流毒之所播,实较放虎于巿为甚,故居民嚣嚣……”[24]
为此,哈尔滨“自调派军队,严行防制”[6],奉省则“全省分为三路,北路铁岭、昌图等处,距疫盛之长春较近,派淮军沿边分扎”[5]遍搜可疑病例强制隔离。如在隔离之时有妄逃者,当即击毙,如此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隔离效果。
庚辛年间大规模鼠疫突发,地方自发因应,在巨大舆论压力下采取了“封城”之策,其出发点有京城安危的政治考量,但亦是对现实疫情不断内扩形势下做出的措置之策。疫气传播正当春节前后,东省实行的遮断要道设置卡点并强制对染疫者隔离以“封城”的做法似需必要。一方面,春节之前大量回乡人口流动导致疫疾迅速蔓延,东省在各大铁路要线设置防疫检验所检验过往旅客,并停售部分等次客座,减少了人员的流动。京奉铁路一度停运,在疫气迅速蔓延下,有力阻断了携带病毒者向外流动,避免了更大面积的传播。另一方面,部分铁路的停运,阻止了华工搭乘流动。另外对过往旅客留观七日,防止了潜在感染者的流动,这对阻止鼠疫的进一步蔓延起到了积极作用。春节返工,长春等城实行严厉封城措施,各州县各要道所通地方,不论有疫无疫,一律设卡査验,留观无恙方可放行,这对阻止节后因返工造成疫气反向传播,亦有一定作用。
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的突然发端,中央政府统筹全局,对武汉果断实施了封城策略。针对各地的散发病例,一旦确定有疾染者立即隔离,并对密接者进行密切医学观察。在各地人员流动密集场所,亦设立固态测温点,以查验流动人员是否染疾。这一系列有力的防治策略,使我国在较短时间内基本打赢了疫情防控阻击战。庚辛年间东省的封城、流动检验、隔离之策与我国现代疫情防控体系似颇有相似之处。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庚辛年间东省鼠疫的应对之策,某种程度上或具近现代疫情防控的意识与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