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
孤独同善良、勇敢、幽默等一切美好的品质一样需要被人理解,只是因为它的气味、色彩、质地与周遭环境有点儿格格不入,我们总在有意无意中疏离它,不愿意与它正面对话,害怕它黑暗的一面将我们的心灵吞噬。
然而,请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名为孤独的、他人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花园,真正的自由与美只能在那里绽放。艺术家们时常会到自己的花园里走一走,在那儿,他们喜欢保持沉默,以便被自己的心听见。一旦花园的门被关上,请记得这句叮嘱: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孤独是什么味道?
甘草的苦与甜
因为孤独,玛丽撕下了电话簿中的一个号码;因为孤独,马克思用老式打字机回复了玛丽的每一封信。孤独化身成飞鸽,连接了一位郁郁寡欢的老人和一个厄运缠身的女孩的喜怒哀乐,牵引出一段长达十年、跨越千里的友谊。
澳大利亚导演亚当·艾略特花了十二年制作出了黏土动画片《玛丽和马克思》。这部电影有着甘草般苦中带甜的气息,把孤独与爱的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画面色彩暗淡,道具破旧不堪,角色也不讨人喜欢,但导演想要传达的核心却简单明了:每个人的一生都像是一条长长的人行道,有的道路很整洁,然而有的沿途有裂缝、香蕉皮和烟头。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坦然地接受自己,勇敢地独自走过。
暴风雨前的泥土味儿
阳光下,父亲和儿子乘着一叶孤舟,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暴风雨即将来临,父亲王心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含辛茹苦地把患有孤独症的孩子大福抚养成人,自己却查出了癌症,万念俱灰的他动了轻生的念头。幸好从小在爸爸工作的海洋馆长大的大福熟识水性,才救了父子俩一命。
导演薛晓璐在《海洋天堂》里设置了很多梦幻唯美的水中镜头,海洋浩瀚深沉,正如父亲对儿子的爱。王心诚在大福的衣服上缝制了许多铭牌,还扮成乌龟让大福相信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但在紧要关头,大福用行动和爱打捞起了父亲生活的希望,上岸后的父亲终于明白了:也许“星星的孩子”比普通人更知道珍惜这一切,更懂得生命的来之不易!
梦想的书页味儿
一个独来独往的男人马缔,选择了一份注定要踽踽独行的职业——编辑。他要用十五年的时间编一本“与时俱进”的辞典,这样的坚守在速食时代显得有些可笑。马缔像前辈那样随时在口袋里揣好一沓词语采集卡,到哪里都留意着从未听到的新词。陪伴他的只有朝圣者般的孤独,他脸上没有微笑,心中却少有悲苦。因为有梦想的人习惯性地接纳孤独,一个人的时间足够让他保持清醒,坚定前行。
辞典的名字叫《大渡海》,马缔也时常梦见海,甚至被漂浮在海上的词语采集卡吓醒。影片的最后,他面朝大海陷入沉思。或许萦绕在他脑海里的正是总编辑离世前在信中写给他的话:“不知是否有其他字眼比‘感谢更能表达我的谢意,如果九泉之下存在这样的词语,我会在那里将它采集成例句。”
柠檬的清新香氣
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女孩爱美丽从小就没有玩伴,独自一人生活,她只能自娱自乐:把插在十根手指上的树莓一个个吃掉、把手插进谷物堆、打水漂儿时看着石头在水面飞舞……独自成长的经历,让爱美丽有些“神经质”,又保留着难得的率性与天真。她偶尔会把自己想象成“女佐罗”,用独特的方式维护着世界和平。
都说生活是一颗小小柠檬,挤一挤就会流出或可口或酸涩的汁水。爱美丽私下默默地帮助蔬菜摊打工人、邻居“玻璃人”和房东太太,就像完成一场场解谜游戏。在这样的过程中,她也逐渐敲开了自己的生命之门,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没有你,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
孤独是什么颜色?
烘焙过度的咖啡豆棕
我们了解德加与他的芭蕾组画常常是从印象派的视角出发,可他却始终想撕掉自己身上的“印象派”标签。虽说出身高贵、家世显赫,但芭蕾舞者、赛马者、咖啡厅里的落寞女人、洗衣工人都是他绘画的对象。他作品中高雅、庄严的构图和配色来源于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的古典绘画传统,特别是与凡·高、莫奈那些明亮炽热的艺术作品进行对比的时候。
看看油画中那凝结的咖啡色吧!德加希望观者透过表面的繁华,向生命更深处的荒凉和孤寂看去。离群索居直到五十岁的他也不免忧愁地感叹:“就算我这颗心也会矫揉造作,这些芭蕾舞者将我的心缝进粉红缎子做的袋子里,像她们的舞鞋一样慢慢褪了颜色。”
干枯玫瑰的灰调
“莫兰迪色”流行于服饰配色和家居设计中,那是一种低饱和度的配色方案。即使是在画原本五彩缤纷的花朵或花瓶时,莫兰迪也会在各色颜料里加入一定比例的灰色,降低明度的同时又不会让整个画面过于暗淡。一切正如莫兰迪淡泊、隐遁的生活:“由于艺术与性情的理由,我倾向孤独,这种倾向不是出于无谓的骄傲,也非出于和所有与我共有信念的人缺乏联系。”在画家眼中,静物画能超越时间达成永恒的美,他只是选择沉思其间,用孤独的姿态描绘它、表达它。
郁金香从盛开到凋谢的过程
两三个色彩绝妙、边缘模糊的方块悬浮在大幅的画布上,如果置身于罗斯科的色域画前,你也许搞不懂画家想表达什么,但你不得不屏住呼吸,以防被一种巨大的漩涡卷进画中。
从喜欢用大红块、大橙块、大黄块,到使用深红块、褐紫块,再到使用纯灰色块和纯黑色块,罗斯科的“色域画”变得越来越简洁抽象的同时,也越来越深沉。他年轻时踏上了没有艺廊、收藏家、评论家,也没有金钱的孤独的艺术之路。可正因为一无所有,他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理想。他比别人更迫切地需要一方寂静的空间来扎根、成长。这种主动选择的孤独驱散了内心哀愁,显露出一种坚忍的意志。
缤纷夺目的彩虹色
以强大的社交能力而闻名的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似乎与“孤独”二字毫无关系。从他的代表作“花系列”就能看出端倪,每幅丝网印刷的画作都被四朵芙蓉花填满了,花开得明艳又热烈,我们不由得相信艺术家本身也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
可谁能想到,艺术家的创作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一次次的复制本身就是在有意识地消除“个性”与“感情”,印证了他那句名言:“我想成为一台机器。”沃霍尔终其一生都在表现隔绝与依恋,就像很多有收集癖的孤独者一样,他喜欢创造出各式物品,仿佛置身其中就能暂时遗忘空虚、疏离,不再因孤独而战栗。
孤独是什么质地?
谁这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里尔克《秋日》
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
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
唯有孤独永恒。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海子《祖国(或以梦为马)》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王维《终南别业》
孤独在奥地利诗人里尔克那里,有着能发出脆响的落叶的干燥质地:“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漫游于欧洲各國的里尔克一生书写的主题都与孤独有关。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家园,那就是对故乡的不忠诚,因此他不能拥有小屋,更不能定居他乡。这种正视结局的勇气,为很多异乡人带去了精神的慰藉。
孤独在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那里,如发丝般柔韧,每个人都不得不被裹挟其中。借由马孔多小镇和布恩迪亚家族的兴衰史,《百年孤独》一层层揭开了女性的孤独、权力的孤独、民族的孤独,甚至世界的孤独。“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唯有孤独永恒”,这著名的论述看似消极悲观,却恰是如何直面孤独、如何尊重孤独、如何完成孤独的真谛。
孤独在海子这里,是茫茫黑夜,无形却无所不在。“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这位被命运碾压的诗人,即使选择独行,也从未放弃对光明的追逐,甚至能在伤口开出花来。
孤独在王维这里,拥有一种能够穿透时空的安静、质朴的美。走到无路可走,人们会伤心沮丧,但那也许只是因为眼睛看得不够远。这时不妨“坐看云起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继而潜入自己的内心,开启发现自己、享受孤独的旅程。
如果你此刻正感到孤独,那么不必太过担心,守护好自己心中那座以此为名的花园,等秋风刮过,树上结出饱满的果实,你会尝到沁人心脾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