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
关于鸣沙山,关于月牙泉,关于白佛黑佛,关于卧佛立佛,我都不准备再写什么了,虽然它们都是敦煌的骄傲,但我只想再写一写阳关。
“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句古诗,让一座城池在记忆中永存。
我们在一个绝早的清晨,出发游览阳关。它位于敦煌西南约80公里处,乘车走了近两小时。大漠苍茫,薄雾轻风,莽莽荡荡的流沙砾石,闪烁着绯色的光芒。一座高大的烽燧,碉堡一样突兀地矗立在面前,向导说:“阳关到了!”
我们忙着在烽燧前留影,心想,烽燧如此雄伟,阳关更应气象万千,催着向导快领我们游览阳关。
向导领我们登上一处高坡,用手一指:“前面就是阳关。”
前面——浩渺的沙海,绵延无际。巨大的沙包,仿佛光滑的屋顶,参差起落。遍地金沙,像一匹波光粼粼的锦缎,抖动在蒸腾而起的蜃气之中。没有人烟,没有城池,甚至连一棵草、一片瓦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們辛苦跋涉来看阳关,阳关却早已不存在了。
阳关建于西汉,是汉唐时期向西域输送军队的最后大本营,故而留下许多亲朋别离的千古绝唱。唐以后,逐渐废弃。随着时代久远,流水冲击,风沙淹浸,关城破败,城垣灭迹,故历史上留下了“阳关隐去”一说。
据说从烽火台处往沙漠腹地走上几小时,可以到达一个叫作古董滩的地方。当地民谣说:“进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你可以捡到铜钱、箭镞、陶片或其他文物。那里就是当年阳关的具体所在。
面对浩瀚的沙漠,心中充满世事变迁的苍茫。看周围熙熙攘攘的游人,都在念叨着“西出阳关无故人”。听说这句诗在日本也很有名,许多日本人就是为了看看阳关才到敦煌来的。
阳关湮灭了,但人们并不悲哀,不存在的阳关依然在人们心头耸立。因为人们是从王维的诗里认识阳关的,只要这首凄清悲凉的诗一代代流传,阳关就永远不会消失。
从阳关走出去的,是征战的将士;从阳关返回来的,是思家的游子。告别阳关,我们踏上归途。大漠戈壁,绿洲关山,边墙烽塞,古道驼铃,画工青灯,石窟佛陀,悲壮的征战,凄婉的别离,开拓的艰辛,辉煌的功业,传奇的故事,豪迈的诗篇……像鸣沙山下的五色沙,沉甸甸、滚烫烫、色彩斑斓地混淆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