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传月
《蓝胡子》在西方是家喻户晓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长着蓝胡子的男人,他娶过好几个妻子,但都不知所终,后来他娶了邻居的女儿。一次他要外出,将家里的钥匙交给妻子,告诉她除了阁楼的房间,其他房间都可以进去。妻子出于好奇心,还是打开了禁忌之地的大门,并看到了蓝胡子之前的妻子们的尸体。蓝胡子回来发现妻子去过阁楼的事实,便要置她于死地,她请求死前祷告,趁机求助于姐姐和弟弟们,两个弟弟及时赶到杀死了蓝胡子。妻子继承了蓝胡子的遗产并将其与姐弟们共享,自己嫁了个好人家。
批评家们从多重角度分析这篇童话,有从故事的寓意来分析,也有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读,但文本中暗含的男权至上思想很少有人涉及,笔者试图从女性主义批评的角度剖析故事中的菲勒斯中心主义思想,解构女性角色的他者身份。
一、男性的绝对话语权
《蓝胡子》整篇故事中充斥着男性的绝对权威,男性一直是至高无上的,是话语权的掌控者。开篇蓝胡子就以威严的形象登场,他让女性们害怕。当他向邻居表明想娶她女儿的心意时,他“把选择权交给邻居”(laissa le choix),让她选择将哪个女儿嫁给他,并且用了“给”(donner)這个词,这个词体现了女性的商品属性,男性可以用财产去交换女性。从这个行为可以看出蓝胡子的威严和绝对地位,他并不需要征求邻居的意见,因为他掌握着话语权,即使他面对的是比自己年纪大的女性,他也是绝对权威一般的存在,无形的气场压制着邻居及其女儿。
在蓝胡子出门时,他禁止妻子踏入阁楼的房间,文中出现了两次“禁止”(défendre),体现了他的权威。他处于权力的上游,可以命令妻子,而妻子处在下游,二人处于极其不对等的地位。在对妻子下命令时,蓝胡子以后果威胁她:如果她违令,等待她的将是他的怒火。这是一种惩罚机制,不需要说出生气后的具体后果,“怒火”这个词就已经让妻子害怕,这里也是一种气场压制,间接体现着男性的力量与威严。夫妻二人本该是平等的地位,但是故事中丈夫始终处于优势一方,他可以做一切决定,不仅拥有绝对话语权而且掌握行动权。
二、女性的劣势地位
在人类历史中,女性一直是位于男性之下的被支配者,是男权社会中的他者。男性中心社会的建构史,实际上也是男性意识付诸社会、家庭、组织以及女性的过程。《蓝胡子》的故事中,所有女性角色展现的都是一种柔弱、胆怯的形象。
因为畏惧蓝胡子,他在家时女性朋友们从不敢踏入这个房子。在他出门后,她们才敢来做客。此时的蓝胡子虽然缺席但是他的威严仍统治着这个房子,无形的男性力量笼罩在女性的身边,制约她们的行为和话语。女性只有在男性不在场时才有话语权,才可以自由行动。对比之下,女性的形象是弱小的、无力的。文中多次出现 “不服从”(désobéissante),这个词体现了女性的从属地位,她始终是低男性一个等级的存在,是没有主体性的。在蓝胡子发现妻子违抗了他的命令时,妻子是“战栗”(trembler)的,叙事者在表现蓝胡子嘶吼的力量时形容房子也用了这个词,说明他把蓝胡子的妻子和房子放在同一层面,也就是他的附属品和所有物,女性是被物化的。妻子在整个故事中一直是畏畏缩缩的,她的“女性气质”无处不在。
此外妻子在掌握蓝胡子丑恶行径的证据时,表现出的不是揭露真相的决心,反而是对自己违反丈夫命令的惶恐,面临丈夫的死亡威胁时,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抗,只是一味求得丈夫的原谅与宽恕。在表现妻子的害怕时,文中多次使用“可怜的”(pauvre),“惨白的”(pale),“跪在丈夫脚下”(se jetter à ses pieds),都是女性弱势地位的体现,她臣服于丈夫,因为违反命令而吓得跪在他面前,不停地哭和求情,仿佛这是女性面临威胁时唯一会做的事。在弟弟们杀死蓝胡子后,她的状态是被吓得像死了一样,都没有力气站起来,这里的对比很明显,蓝胡子是被男性用剑杀死的,他是被武力打败的,而妻子是被吓得像死了一样,她没有任何外部伤害,却呈现和蓝胡子相似的状态,女性弱不禁风的形象跃然纸上。
故事的结局中,女主人公用前夫的遗产给自己找了个新的丈夫,这个结局其实也隐含着对女性的固有偏见,童话中的女性最终都会嫁给一个好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文中说她的新丈夫让她忘记和蓝胡子度过的那段时光。好像只有男性才能让她忘记之前的伤痛,必须有一个男性角色来带她过上幸福生活。电影《小妇人》中乔来到出版社,编辑让她修改女主人公一个人生活的结局,他对乔说:小说中女人的结局要不就是嫁人,要不就是死亡。好像女性生存的合法方式便是婚姻,一个人生活是不被社会所认可和接受的。女性主义先驱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说:“对于女人而言,婚姻是唯一融入社会的合法途径。没有婚姻的女人,从社会的立场来看,她是被浪费的。”但是女性的出路真的只有这两条吗?显然不是。然而童话中女主人公的命运大多是嫁给王子或者悲惨死去:灰姑娘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海的女儿为了救心爱的王子化成了泡沫。由此看出,在那个时代,女性是被限制的,她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她是从属于男性的,是被禁锢在家庭中的。
在一个男权为中心的社会语境里,女性接受了这种他者的定位,并自觉地遵守甚至维护男性的主导地位。故事中女主人公虽然最后有进行反抗,但是这种反抗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在死亡的威胁下被迫反抗,她依旧没有跳出这个思想的牢笼。如若不是有生命威胁,她会屈服于丈夫的威严,乖乖听从他的命令。
三、男女二元对立
整个故事中,男性角色是处于权威地位的,他们掌握话语权。蓝胡子作为主人公是拥有绝对权威的,他不仅让故事中的女性角色畏惧,也让故事外的读者们害怕;两个弟弟是骑士,而且以拯救者的形象出现,作者虽然对他们着墨不多,但是他们英勇、果断的形象在杀死蓝胡子的时候马上呈现了出来,面对一个在女性心目中可怕到让她们发抖的人物,弟弟们只花了几分钟就将其置于死地。反观女性角色,她们在整个故事中都是从属地位,一直处于男性的话语权压制之下。她们没有职业,没有财产,依附于男性。文中对于最后才出场的两个弟弟提及了他们的身份是骑士,但是却只字未提女性角色的职业或者身份,她们以一种弱小者、怕事者的身份出现,是边缘性的存在。女主人公在危急情况下也是向她的弟弟们求助,姐姐在其中只是充当了传话者的角色,她并没有实际能力帮助妹妹逃离危险。强烈的对比之中呈现的是男女二元对立:男性角色威严、英勇;女性角色怯懦、虚弱,男性气场占绝对上风。这种对男性力量的大肆渲染和对女性柔弱气质的描述,是男权制社会语境下男性权力的象征和隐喻。
在男权制社会,“权力”的拥有者和行使者都是男性,而女性是被排除在权力范围之外的,是男性权力的施加对象,是被拯救的对象。换言之,女性是男性权力话语中具有“物性”的商品,是男性的所有物和附属品。女性只有接受男性的力量和权力,才能保全自己。亚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学》一书中说,“男女之间也自然地存在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蓝胡子》的故事就是这种关系的典型。文本中丈夫和妻子是命令与服从、禁令与违令的二元对立关系。蓝胡子是统治者,是权威的象征,妻子是他的统治对象,需要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四、结语
《蓝胡子》作为童话,其中展现的不仅是背后深刻的寓意,也包括创作时代的特定的主导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作品中主要体现的是菲勒斯中心主义,男权主导世界。文本中充满了女性的“他者话语”,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篇童话中的男权中心主义的性别观,看到男权社会语境下,男性以及整个社会对女性生活、思想上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