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
陆晓娅最早记下和母亲患认知症相关的事情,是2007年5月31日。那年,陆晓娅54岁,母亲77岁。从母亲确诊到2019年去世,陆晓娅用了12年的时间和母亲做“最漫长的告别”。
我这个妈妈当得怎么样?
早在陆晓娅意识到母亲患病前,认知症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母亲做饭总是忘了关火,家里的锅把儿全都烧糊了;母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报纸是“头朝下”倒着拿的……
陆晓娅开始帮母亲洗澡,此前,因为感情疏离,对陆晓娅而言,她们从不拥抱,就连拉手也不常见。母亲患病后,俩人的肢体接触明显变多了。陆晓娅和妈妈坐在沙发上时,总是会一直握着她的手。散步时,也一定会拉着母亲。
患病后期,母亲渐渐忘了陆晓娅,开始喊她“妈妈”或“姐姐”。一次,陆晓娅问母亲:“我是你妈妈吗?”母亲说:“是”。陆晓娅再问:“我这个妈妈当得怎么样?”母亲说:“还不错。”
陌生而客气的疏离
对陆晓娅而言,最开始照顾生病的母亲,是“做人的底线”和“责任感”。她自认是一个“没有感受过多少母爱的人”,母女俩常年保持着一种陌生而客气的疏离:不亲密,不互相表达爱意,也不一起生活。
1岁多时,陆晓娅被送到了江苏的外婆家生活,父母在北京工作。有关母亲的记忆,就是4年后父母接陆晓娅到北京上幼儿园。陆晓娅父母是新华社记者,两人当时在学外语准备出国,没时间照管孩子。刚到北京,陆晓娅就被送到了一家全托幼儿园。幼儿园老师告诉父母,为了让孩子适应新环境,两周之内都不能来接她。“狠心”的父母果真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陆晓娅刚适应幼儿园的生活后不久,父母就出国了。就连陆晓娅上小学,都是父母单位的阿姨带着去的。
寻找爱的“证据”
人生的前45年,陆晓娅一直在思考:“妈妈爱我吗?”她找不到答案。45岁那年,因为工作原因开始系统学习心理学,她开始通过心理学的方法探寻母亲行为背后的原因,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母亲“在自己的原生家庭里是有委屈的”:“她在家里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所以很自然的,她也不会爱人”。
在照护母亲的过程中,陆晓娅发现,母亲对小孩表现出了超常的喜爱。这让陆晓娅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安慰:“如果对小孩的喜爱是人的本能,那毫无疑问,老妈也一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过她对我的爱吧?”
在一张黑白照片里,不满一岁的陆晓娅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胸前围着个小围裙。短发的母亲抱着陆晓娅,笑眯了眼睛。这张照片,也成了陆晓娅确认母亲曾爱过自己的证据。
2019年11月,母亲患认知症12年后,陆晓娅迎来了和她告别的时刻。没能更早地理解母亲的经历、没能在母亲清醒时跟她表达谢意,一直是陸晓娅的遗憾。陆晓娅很享受和女儿的亲密关系,也是和女儿的关系,让陆晓娅意识到,自己没有丧失爱的能力。
(摘自《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