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V疫苗在中国的扩散研究

王雅蒙

摘 要：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水平的提高，人们越来越关注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健康问题。2017年，首批进口的人乳头瘤病毒疫苗（HPV疫苗）在中国大陆上市，HPV疫苗的创新扩散由此展开。本文采用参与式观察和深度访谈法，以罗杰斯的创新扩散理论为基础，对HPV疫苗在中国的扩散过程展开研究，具体分析了HPV疫苗在相对优越性、相容性、复杂性、可分性、传播可能性等方面的扩散特征，进而剖析其在扩散过程中受到的高认知门槛、传统刻板印象、高昂价格等方面的阻碍，并提出了针对性的解困建议。

关键词：创新扩散;HPV疫苗;扩散特征;扩散渠道

中图分类号：G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6-0136-04

近年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科技的快速发展使得健康问题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而令人闻风丧胆的“癌症”议题则更是备受关注。根据2019年9月《美国医学会杂志》子刊JAMA Oncology发布的最新全球癌症负担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新发癌症病例2 450萬，癌症死亡病例960万[1]。其中“宫颈癌”已成为全球发病率、死亡率前十位的癌症之一，是50个国家中女性最常见的癌症，也是39个国家中女性最常见的癌症死亡原因。2007至2017年，全球宫颈癌新发病例增加了19%，而在这10年间，中国大陆是全球123个癌症平均年龄标化发病率增加地区中增幅最大的地区之一，年均增长超过2%，中国的抗癌形势严峻。

据临床研究表明，宫颈癌是目前唯一能够通过医学干预降低病发率和死亡率的恶性肿瘤，也是迄今为止癌症中唯一明确病因且可以通过注射疫苗的便捷方式有效预防的[2]。2017年7月31日，英国制药巨头葛兰素史克宣布，首批进口的人乳头瘤病毒疫苗（HPV疫苗）已通过中国相关质检部门的检验放行，现正供应全国市场，以满足大量中国适龄女性对通过疫苗接种来预防宫颈癌的健康需求。自此，HPV疫苗正式在中国大陆上市，疫苗的创新扩散由此展开。

一、创新扩散理论概述

创新扩散理论是由美国著名社会学者、传播学者埃弗略特·罗杰斯在其1962年出版的《创新扩散》一书中提出的，他通过深入调查农村中新事物的采用和普及过程完成了这一研究。罗杰斯认为，创新是一种被个人或其它采用单位视为新颖的观念、新颖的实践或是新颖的事物，而对新技术的推广和采纳，其实只是把变化引入采纳者个人、群体乃至整个社会生活和文化之中[3]。

虽然距离创新扩散理论的提出已经过去了近60年，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不断焕发出新的生机，时至今日仍然是学界重要的理论分析视角。纵览近年来国内外有关研究，以创新扩散理论为视角进行的研究不胜枚举，其领域涵盖了工商管理、数量经济、新闻传播、农业发展等多个方面。虽然就本研究所结合的医疗推广领域来看，相关研究比较少且缺乏HPV疫苗的相关扩散研究，但是通过对现有相关研究的归纳整理，能够对本研究产生启发性意义。例如，克莱尔·赫夫南教授利用创新扩散理论探讨了玻利维亚贫困农业社区对牲畜疫苗接种低接受率的现象，指出疫苗接种行为与社会和文化因素密切相关，为我们探讨疫苗接种的影响因素提供了有力参考[4]。漯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第三附属医院预防保健科庆豫淑医生，根据多年临床经验，以控制实验法分组研究了创新扩散理论的多形式健康教育在社区儿童疫苗预防接种工作中的应用效果[5]。她指出，可以通过对儿童家长的多形式健康教育，增强健康信念，提高预防接种知识的知晓率和及时接种率。

在医疗推广的创新扩散研究中，除了由此出发探究新问题、新举措的研究外，还有关于创新扩散理论印证的相关研究。例如，学者赖泽栋另辟蹊径，从创新扩散理论和健康传播理论视角出发，研究了创新药-“伟哥”在中国14年来的跨文化扩散发展，认为“伟哥”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创新扩散过程[6]。同时，他指出，专利纠纷、社会规范等社会体系成为了“伟哥”跨文化创新扩散的主要障碍。这为我们探究新药的扩散障碍提供了借鉴。而李宁所做的“基于创新扩散理论下对互联网医疗的研究”中，则以问卷调查的方法考察了居民对医疗服务软件的使用情况[7]。其研究表明，基于创新扩散理论的相对优越性、相容性、复杂性、可观察性四大扩散特征均与互联网医疗接受意愿呈正相关。

基于上述理论概述与相关研究综述，本文将以“创新扩散理论”为视角出发点，通过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的质性研究方法，对HPV疫苗在中国社会系统中的创新扩散过程进行研究，进一步探讨其创新扩散的特征、扩散阻碍及其疏导策略。

二、HPV疫苗的创新扩散特征

HPV疫苗能够在上市之后的较短时间内获得大众青睐，吸引我们不得不去探索其创新扩散背后的影响因素。罗杰斯在《创新扩散》一书中指出，技术革新主要包含五方面特征，分别是相对优越性、相容性、复杂性、可分性和传播可能性。他同时指出，社会成员对新技术创新特征的认知将直接影响其采纳率。由此，笔者将从HPV疫苗的上述五大特征着手对其创新扩散进行具体分析，这五方面特征既相互关联又各具独立性，它们共同影响着HPV疫苗的采纳率。

（一）相对优越性

相对优越性是指技术革新同它要取代的旧观念或旧技术相比，所具有的优越性程度。在HPV疫苗问世以前，宫颈癌的预防主要依靠宫颈TCT和HPV宫颈防癌筛查，而此类检查往往需要定期复查。对于有工作岗位的职业女性来说，单位提供的定期健康查体中一般包含此项目，而对于少女、处于读书阶段的女性以及单位健康查体不包含宫颈筛查项目的女性来说，定期的防癌筛查实际上是很难保证的。一项基于人群研究的调查显示，中国女性的HPV病发年龄呈双峰分布，其中第一个小高峰就出现在15～24岁的青年女性中，第二个高峰出现在40～44岁的中年女性当中[8]。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官方建议，HPV疫苗的首要目标接种人群是9～14岁女孩，而后是年龄较大的青少年女性以及年轻妇女，这一接种建议可以最好地起到预防宫颈癌的作用，使其效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由此可见，单一依赖传统的宫颈筛查方式对于年轻女孩来说恐是有所疏漏的，而HPV疫苗的问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一缺憾。因此，把HPV疫苗与防癌筛查相结合，方可实现最佳防护，降低得病风险，获得健康保障。

（二）相容性

相容性指的是技术革新与过去的价值观和经验的一致程度。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央人民政府就制定了一系列發展规划和目标，逐步从经济、文化、卫生、科技等方面全面建设国家。在卫生方面，为了有效遏制传染病流行、提升全国人民健康水平，国家出台了多部有关卫生工作的文件和法律法规。其中，自1950年开始，新中国的预防接种工作便逐步展开。到1970年，各基层单位的预防接种工作已经初具规模，并逐步建立起了疫苗预防接种卡[9]。由此可见，“疫苗”形式的疾病预防方式由来已久，而随着多年来乙型肝炎（乙肝）疫苗、流行性脑脊髓膜炎（流脑）疫苗、卡介苗、百白破联合疫苗等疫苗的广泛普及，以上病种的发病率已然控制在了极低水平。因此，人们对于疫苗形式的疾病预防措施具有普遍信赖性，认为其是有效且低成本的疾病预防措施。所以，HPV疫苗是具有高相容性的，这有利于促进疫苗的普及速度。

（三）复杂性

复杂性指的是技术革新被理解、被运用的相对难度。就HPV疫苗的预约方式来说，目前国内通行的预约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通过当地疾控中心发布的HPV疫苗预约接种门诊表查询各门诊信息，拨打电话或实地进行预约;二是，通过各门诊点发布的线上预约通道进行预约（如官方网站预约、微信公众号预约等）;三是，通过“约苗”微信公众号进行预约（“约苗”是全流程互联网疫苗接种预约平台，也是目前HPV疫苗预约最高效、便捷的预约通道）。如此方便简洁的操作流程大大降低了疫苗预约的难度，使得会熟练使用智能手机的青年、中年女性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HPV疫苗预约这一操作。而就HPV疫苗接种机构来说，不仅是公立医院，社区医院、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可以提供HPV疫苗接种服务，受苗者可以就近在家门口完成疫苗接种，避免了来回路途上的奔波，大大提高了接种效率。由此可见，HPV疫苗接种具有较低的复杂性，能够有效促进采纳率的提升。

（四）可分性

可分性指的是能否将技术革新分解、小规模的试行的程度。自2006年HPV疫苗正式获得世界卫生组织（WTO）认可，并由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上市以来，中国香港和中国澳门与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家和地区一道，成为首批开放推行HPV疫苗的地区[10]。这相较于2017年中国大陆市场开放的HPV疫苗供应来说，提前了10年之久。也正因如此，中国大陆HPV疫苗的早期采纳者较早专程到港澳地区进行疫苗接种，甚至滋生出了专门服务于HPV疫苗香港接种的旅行社专门项目。根据方正证券的研究报告分析，近年来平均每年赴港接种HPV疫苗的消费者基本都维持在200万人次左右。这意味着HPV疫苗接种具有较高的可分性，这种可分性使得后期采纳者周围或多或少的存在着早期采纳者，他们对于后期采纳者可以产生一种“心理试验”的作用，进而促进后者对HPV疫苗的接受。由此，HPV疫苗的可分性使其便于从小范围的接种试行扩散到更大范围内的全国推广。

（五）传播可能性

传播可能性是指能将技术革新的结果向他人推广的程度。在当下社交倾向越来越显著的媒介交往活动中，人们越来越善于、乐于向他人分享自己的心得和使用感受，而小红书APP、百度贴吧、哔哩哔哩网站等平台的经验分享功能则更是便利了向他人展示和推广HPV疫苗。早期接纳者通过在网络上分享自己接种疫苗的心路历程，常常可以获得广泛的关注和高昂的点赞量，并以此获得满足感。而尚处犹豫阶段的观望者（潜在后期采纳者）通过观察前人分享的相关HPV疫苗接种“攻略”“教程”或“心得”，有利于其增进对HPV疫苗的了解，拉近目标接种者与HPV疫苗接种的距离，进而提高疫苗的采纳率。

三、HPV疫苗的扩散阻碍及其疏导机制

通过对HPV疫苗的扩散特征进行分析，我们可以看出，HPV疫苗在中国是具有极大扩散优势的。但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在未来HPV疫苗的创新扩散过程中仍存在一定问题。面对HPV疫苗扩散过程中受到的种种阻碍，我们应积极寻求解困之策，促进HPV疫苗在中国的创新扩散进程，进而降低我国宫颈癌的发病率和致死率。

（一）HPV疫苗的扩散阻碍

1.高认知门槛阻碍受众认知

与普通新技术的扩散推广不同，疫苗的创新扩散往往对受众提出了更高的媒介素养要求。对于受教育程度低的受众来说，了解HPV疫苗及其相关知识是具有较高难度的。一方面，相关报道中出现的专业医学词汇、特定医学概念往往会使其望而却步;另一方面，在HPV疫苗的相关信息获取方面，这部分受众也存在一定困难，以上两方面共同影响其对HPV疫苗的认知。然而，对于具有较高受教育程度但非医学领域的受众来说，晦涩的医学概念和专业性解读同样会使其感到困惑。也就是说，医疗健康领域的有关知识往往是具有一定封闭性的，没有相关知识背景的受众若要在短时间内掌握HPV疫苗的详细信息是比较困难的。

2.传统刻板印象影响扩散效果

目前在中国社会中仍然存在着大量关于“性”的刻板成见，在许多有关“性”疾病的问题上更是存在着明显的“污名化”现象。宫颈癌作为一种与“性行为”有着密切联系的感染性疾病，与艾滋病一样，都受到了人们的普遍偏见和回避。部分受众受刻板印象的影响，认为感染宫颈癌就意味着是不洁身自好的结果，甚至对HPV阳性患者具有强烈的不满和负面情绪，以浓厚的有色视角看待这一群体。而在我国部分经济欠发达地区，这一现象则更为明显，许多地区甚至还没有开展对宫颈癌防治的相关宣传引导工作，传统封闭思想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阻碍作用。然而，据多项研究表明，我国经济欠发达地区往往具有更高的宫颈癌发病率。因此，该类地区女性对于HPV疫苗的需求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

3.高昂价格限制普及化推广

目前中国大陆获批的HPV疫苗主要有三种，分别是二价HPV疫苗、四价HPV疫苗和九价HPV疫苗。二价HPV疫苗由葛兰素史克（GSK）公司生产，可预防HPV16和HPV18两种病毒，其免疫程序是0～1～6月，共接种三针，价格普遍为580元/针;四价HPV疫苗由默沙东（Merck）药厂研制，可预防HPV6、11、16、18四种病毒，免疫程序为0～2～6月，共接种三针，价格普遍为798元/针;九价HPV疫苗同样由默沙东公司生产，可以预防HPV6、11、16、18、31、33、45、52、58九种基因型的病毒，是目前防护效果最全面、世界最前沿的HPV疫苗。九价疫苗的免疫程序同样是0～2～6月，共接种三针，价格普遍为1 298元/针。因此，尽管是注射预防水平较低的二价HPV疫苗，半年内接种三针也需要将近2 000元，而若是选择注射预防水平高的九价HPV疫苗，则半年内需要花费约4 000元不等。相比于人们普遍接受的乙肝疫苗、流脑疫苗的百元内接种花费（不计新生儿免费接种）来说，动辄千元的HPV疫苗注射费用恐怕超出许多人的预期健康投入。从这一角度来说，高昂的疫苗接种费用容易使部分目标接种群体望而生畏，这大大影响了HPV疫苗的普及扩散。

（二）HPV疫苗扩散阻碍的疏导机制

1.媒体创新报道模式，内容通识化

媒体发布的报道往往会对受众的认知产生较大影响，而就目前国内有关HPV疫苗的相关报道来看，多是对于HPV疫苗学理概念等的简单搬运，这对受众的理解造成了阻碍。因此，媒体应当增强HPV疫苗相关报道的通识性，帮助受众增进对宫颈癌和HPV疫苗的认识。具体来说，媒体可以按照年龄阶段有针对性地发布科普内容。例如，面向第一高发年龄段的低龄儿童、少女制作HPV疫苗科普动画、视频，以简单通俗的语言进行介绍。对于第二高发年龄段的媒介素养稍高的年轻女性，可以借助微信、微博、知乎等社交平台，在网络社群中以互动形式传播HPV疫苗的相关信息。

2.受众提高媒介素养，信息正视化

受众的媒介素养往往影响着自身对于信息的处理能力。面对HPV疫苗的相关宣传报道，受众应当努力提高自身媒介素养，摆脱传统刻板成见，正视健康信息，积极地参与HPV疫苗议题讨论。而对于部分有严重心理障碍倾向的受众，可以积极寻求心理健康疏导，以健康的心态正视宫颈癌防治的相关信息。

3.政府完善价格梯队，研发本土化

从政府的角度出发，应当正视受众对于HPV疫苗价格过高的诉求，通过国家层面的调控实现疫苗接种的普及化。一方面，政府可以通过进一步完善HPV疫苗价格梯队促进疫苗接种率，评估及引进多层次宫颈癌疫苗以满足国内多样化、多层次的疫苗接种市场;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本土HPV疫苗研发，有效降低疫苗接种成本，促进我国HPV疫苗接种率的有效提升。据悉，2020年1月，国家药监局批准了首个国产双价人乳头瘤病毒疫苗（商品名为馨可宁）的上市注册申请，这意味着我国成为了全球继美国和英国后第三个可实现宫颈癌疫苗自主供应的国家。跟进口疫苗相比，国产馨可宁的定价为329元/针，价格相较于进口疫苗有明显下降，有效缓解了这一困境。同时，在刚刚召开的全国政协第十三届三次会议中，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医疗保障局局长于鲁明建议，将HPV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计划（9～14岁女孩免费接种），以此降低因HPV疫苗接种而带来的经济负担。由此可见，我国政府层面的HPV疫苗推广正在积极寻求良性发展之策，我国适龄女性HPV疫苗接种全覆盖将不再遥远。

四、结 语

研究表明，创新扩散视角下的HPV疫苗具有較高的相对优越性、相容性、复杂性、可分性、传播可能性的扩散特征。同时，我们也注意到，HPV疫苗在扩散过程中仍存在高认知门槛、传统刻板印象、高昂价格等方面的扩散阻碍。但是，相信通过媒体、受众、政府三方合力的共同作用，我国HPV疫苗推广将进入快速扩散时期，进一步降低宫颈癌的发病率和致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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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艾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