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与烛
简介:陆时欢拍了许多年的纪怀琛的戏,她是他镜头里的唯一女主角,可在纪怀琛摘得国际大奖之后,陆时欢被他丢给了其他导演。
一
陆时欢是被憋醒的。
睡梦被打断,她猛地睁开眼,纪怀琛的脸出现在面前,皱着眉把手机屏摁亮,将醒目的时间凑在她眼前。
“你还有二十分钟。”
陆时欢惊得从床上弹起来,昨天和朋友吃烧烤喝了点儿酒,她也没想到那点儿酒就能让她将整个上午睡过去。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陆时欢一只手拿着随便揪来的衬衫,一只手推着纪怀琛,临关门了突然想起来,喊道,“我的护照还没找到,你去书房帮我翻翻。”
纪怀琛简直被她搞得没了脾气,他们三个小时后的飞机,他竟然还在这里叫陆时欢起床。
今年的国际电影节,纪怀琛的《明日远》入围了“最佳影片”奖,陆时欢是他的女主角,两人是要一起出席电影节的。所以他再生气,也耐着性子在书房里翻出了她的护照,然后把还打算化个妆的陆时欢直接拎上了车。
“你的手机是个摆设?闹钟不会响,电话也接不到?”上车后,纪怀琛还是忍不住指责了陆时欢一句。
陆时欢知道纪怀琛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得靠哄。于是她冲纪怀琛眨眨眼,软软地道:“就一次嘛,这次是意外,以后我一定保证早睡早起,待会儿到机场我请你喝咖啡。”
纪怀琛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看窗外。陆时欢知道这篇就算翻过去了,便开始和他讨论电影的事儿。她边翻资料边说:“这次‘最佳影片的竞争很大啊,纪导有信心吗?”
纪怀琛闭着眼睛说:“剧本没问题,拿不到奖就是演员的问题。”陆时欢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对着纪怀琛踹了一脚。
陆时欢和纪怀琛打小一起长大这件事儿在圈儿里不算什么秘密,纪怀琛出道至今一共拍了四部影片,每一部的女主角都是陆时欢,而陆时欢如今的履历上,也只演过纪怀琛的片子。在一次采访中,陆时欢甚至直言不讳地说纪怀琛就是她进入这个圈子的启蒙者,他会是她永远的导演。
那次的采访的视频一度上了热搜,陆时欢被公司要求在家反思,她想给纪怀琛打电话,问问外面那么大动静,他这个话题中心人物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结果那时纪怀琛进山采景,等他出来,话题早就被公关压下去了。
直达的飞机票没买到,他们要在转机地停留两个小时。将行李寄存在机场后,纪怀琛带着陆时欢上街找吃的。
这边正是盛夏天,陆时欢特地穿了新买的小裙子,她把相机塞到纪怀琛手上,往前蹦跳着走:“导演,导演,快帮我拍一段。”
纪怀琛拍过很多陆时欢,从他拥有相机起,第一个镜头拍的就是陆时欢在开学典礼上的演出,后来拍着拍着就拍到了银幕上。圈儿里人都说,陆时欢是纪怀琛的御用女主角,但这真的好吗?陆时欢始终和他绑定在一起是最好的发展选择吗?
二
他们提早一天到了主办地,酒店是纪怀琛早就预订好的,两个相邻的房间,陆时欢一进房就睡,纪怀琛则去找了比他们还早到的幕后团队。
陆时欢醒来时太阳刚落山,手机上是纪怀琛给她的留言,让她醒了就去楼下的餐厅。她看离晚饭时间还早,去浴室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才慢吞吞地下楼。
一行人已经在那儿等了,在纪怀琛身边给她留了个位子,陆时欢自然地坐下,拿了菜单问:“你们点菜了吗?香酥虾仁有没有点?”
“点了,纪导后来去补的。”制片举着手率先回答。
纪怀琛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自顾自地玩儿着手机。陆时欢抿着唇笑,端着茶壶给他倒茶,讨好地说:“谢谢导演,给您倒茶。”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一行人都是抱着度假的心态来的,就算最后没拿到奖,纪怀琛也是提名“最佳影片”的最年轻的导演。而陆时欢更放松了,她连“最佳女演员”都没提名。
纪怀琛一直都是借用陆时欢的造型师,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打着哈欠起来做造型。纪怀琛底子好,打死也不愿意上粉底,只在发型上折腾了点儿工夫。陆时欢追求精致,光脸上的妆就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化好,而后又急匆匆地进去换礼服。
“这个结到底怎么打啊……”陆时欢从房门后探了个头进来,却一下愣住了,问,“造型师呢?”
“上厕所了。”
“她的助理呢?”
“东西落了刚回去取。”
陆时欢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小声说:“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纪怀琛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落到她身上——礼服是抹胸设计,后背几乎镂空,自胸前往后是一块巨大的轻纱,绕至后面打个结多了若隐若现的感觉。
他走过去,手指有些局促,拎起两边的轻纱快速地打了个结。陆时欢侧头看了看,不满意地说道:“太松了,不好看。”
纪怀琛耳后悄悄红了一片,嘴上恶狠狠地怼她:“要求这么多,整个红毯就你一个人吗?”
陆时欢顶嘴道:“整个片子就我一个女演员,我不好看丢的是谁的脸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半天,直到造型师接手才解决了服装问题。到了现场,陆时欢又亲亲热热地挽上纪怀琛的手臂,对着镜头笑,而纪怀琛不管是不是在镜头前,始终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
电影点映三天,最后的颁奖礼上,《明日远》被宣布获得了“最佳影片”奖,陆时欢激动地狂拍纪怀琛的大腿,而他却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平平淡淡地上台,说了两句简短的谢辞,捧了个重量级的奖杯坐回座位上,像上学时期领了他的满分考卷一样。
陆时欢捂着胸口还在怔忪中,她刚才看见纪怀琛站在万千星辉下,看见他的影片披上荣光,忽然就想落泪。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纪怀琛的梦想,那是他从十七歲开始就熠熠生辉的梦。而现在,他如愿的梦里,也有她的参与。
陆时欢还有广告要拍,她和纪怀琛第二天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落地直接被助理拉到棚里去拍摄。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纪怀琛拿奖的消息,陆时欢也跟着自豪,助理在拍摄间隙凑上前问:“小时姐,纪导有拍下一部戏的计划吗?还是你来演吗?”
陆时欢正在喝水,咬着吸管口齿不清地说:“你知道纪怀琛和别的导演比,优势在哪儿吗?”
小助理眨着无知的双眼摇头,陆时欢指指自己说:“他从来不用浪费试镜的时间,因为,我会去。”
三
陆时欢除了拍广告、接代言,纪怀琛不拍戏的日子她也是闲在家里的。出道三年,她的代表作和纪怀琛一模一样。公司不是没想过给她接别的戏,但都被她拒绝了。她想,她要是接了别的戏,万一被别人见缝插针进了纪怀琛的组可怎么办?
纪怀琛打来电话时,陆时欢正跷着腿在做面膜,她嘬着嘴问:“什么事呀大导演?”
纪怀琛在那边像是在打什么腹稿,沉默很久才道:“有一部戏,女主角是一个比较大的挑战……”
“啊,我明白了,你又有新本子了,你发来我看看……”
她兴冲冲地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纪怀琛说:“时欢,这次不是我的戏。”
“什么意思?”
“庄青,你应该听说过,他手上有个玄幻剧的本子,你可以去试试。”
陆时欢面膜都不做了,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意思纪怀琛!你让我去演别人的戏?怎么,我没拿到‘最佳女主角让你失望了?你大导演不想用我这个十八线演员了?”
“不是……”纪怀琛一贯淡漠的语气里夹了点儿慌乱说,“这对你转型是个好机会,你不该局限于文艺片。”
陆时欢不想听下去,她挂了电话在客厅里走了几圈,越想越觉得纪怀琛吃错药了。更没想到的是,一周后,她听说纪怀琛的新剧开始试镜了,听说这次的女主角最后定了一个新人,一切都是她听说,纪怀琛未对她提过一个字。
《天地皎皎》是部大制作,陆时欢找到庄青时还有些忐忑,毕竟她也没什么試镜的经验,跟这么多人争主演还是第一次。当推开门进去看到坐在正中间的人时,陆时欢愣住了,她说庄青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她初中的班长不就叫这名字吗?
一个月后,陆时欢正式进了《天地皎皎》剧组,庄青在监视器后看陆时欢一条过了一场戏,冲她比了个手势。
温度已降至零下,陆时欢穿着单薄的戏服,一下戏就裹上长至脚踝的羽绒服,跑到庄青旁边看刚才片段的回放。
“还行吗刚才?”
庄青给她递上热水,赞赏道:“很厉害,你之前还说自己适应不了这种戏路,是在谦虚吧,老同学?”
陆时欢喝了一口水没有回答,这次是商业片,比起文艺片要求低一些,也没有纪怀琛那么严格到变态的要求,可她还是习惯在镜头后找那道目光。
庄青财大气粗,拍了两个月,临近春节,还给全剧组放假三天回家过年,陆时欢今年不想回去,但没想到纪怀琛会过来。
四
纪怀琛是给陆时欢打过电话的,但她没接,结果下午他直接开门进了她家。陆时欢正嚼着意面,看到他拿起手机晃了晃说:“擅自进我家,我要报警了。”
纪怀琛不为所动,坐到她对面,问道:“几个月了,你在跟我生什么气?”
“没有。”陆时欢否认得很快,只盯着眼前的面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纪导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也正常,之前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
这话听得纪怀琛不舒服,他让陆时欢接别的戏本是为了她好。演员最怕的就是曝光度低,陆时欢这样背靠大公司,一年却只能出一个作品的演员,圈里怕是找不到第二个。相处十余年,他知道以陆时欢的天赋,她该站在更高处。
“哗哗”的水声从厨房传来,纪怀琛耐心地等着陆时欢,十分钟后,她才洗完那个盘子,他换了语气问她去不去吃年夜饭。
她本想把纪怀琛赶出去,但转念一想,他们一起过年有五六年了,如果今年断了有点儿舍不得。
纪怀琛应该是提前订好了餐厅,人满为患的餐厅内,他们在靠窗的一个绝佳位置。陆时欢托腮看着一道道上桌的菜品,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压住嘴角的笑意,不经意地问起纪怀琛的新戏:“听说选角已经结束了,准备什么时候开机?”
“等开春。”纪怀琛言简意赅,不愿提这茬儿事,夹了几块牛柳来堵住陆时欢的嘴。
吃到一半,江岸的烟花突然绽放,忽明忽暗里,陆时欢朝纪怀琛举杯说道:“新年快乐,纪怀琛。”
酒杯相碰,第十二个年就过去了,她仗着灯光昏暗放肆地盯着纪怀琛看,灼灼得像是外头正在升起的绚烂,可对面那根榆木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他们安静地前后走着,陆时欢忽然叫住前面的人,踮着脚说:“纪怀琛,我走不动了,你背背我吧。”
纪怀琛转过头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无奈地走过去,边走还边嘟囔:“就你事儿最多,被拍到了别提我的名字。”
陆时欢笑着跳到他背上,还不老实地晃来晃去,说:“人家过年也要休息呢……你走稳一点儿,我要掉下去了……”
两人离得太近,陆时欢的气息一直喷在纪怀琛的后颈,他不自在地歪了歪头,警告陆时欢最好闭上嘴。
大年三十夜晚的街道上行人寥寥,陆时欢玩着纪怀琛的头发,裹着冷风闷闷地说:“纪怀琛,要过年了我不跟你吵架,但我还是讨厌你。”
“庄青是个不错的导演,你凭自己的实力进组,你们的合作肯定愉快又……”纪怀琛理智地给她分析,却被一把捂住了嘴。陆时欢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说:“别说了,你以后再想请我回去演戏,门儿都没有。”
年后,陆时欢这边的戏杀青没多久,纪怀琛的戏就开拍了,首先是拍国外的一部分,网上透了点儿图出来,这也是陆时欢第一次见到那个新人女演员。
齐耳的短发,水灵灵的眼,面对镜头时还带着些拘谨,有几个角度像极了刚出道时的陆时欢。
五
他们在国外一待就是一个月,然后又赶回国内马不停蹄地拍摄,陆时欢再见到纪怀琛时,已经是在三个月后的慈善晚会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主办方把陆时欢和纪怀琛安排在一张桌子上,为了让新人露露脸,纪怀琛把那个新人也带了过来。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陆时欢越过纪怀琛主动跟他旁边的人打招呼。
杨叶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时欢姐好,我叫杨叶,我看过你的片子。”
“你倒不如直接说看过纪导的片子。”陆时欢拿起酒杯朝她举了举,说,“恭喜你啊,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还入不了纪导的眼呢。”
杨叶吓得不知道怎么接话,求助地望向纪怀琛。后者手指敲着桌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胆子小,你何必这么吓她?”
陆时欢讨了个没趣,兀自喝下那杯酒,却觉得这酒又酸又涩。她放酒杯的声音带了情绪,纪怀琛转过头看她,余光瞥见正对着这里的摄像机,借给她递水的机会提醒她注意表情管理。
“你管我这么多!”陆时欢小声呛了一句,指指水瓶说,“手前几天伤了,帮我拧一下。”
读书的时候,陆时欢就喜欢这样使唤他,不是帮忙交作业就是帮她跑小卖部买零食。
闻言,纪怀琛没说什么,拿起水瓶给她拧开盖子,杨叶在一旁看得眼睛直直的。
纪怀琛没有开车来,等杨叶被她的经纪人接走后,上了门口停的另一辆车,没过多久后,陆时欢也上来了。
“你上我的车干什么?”
纪怀琛本来躺着养神,听到她来了后,眼神扫到她的手,抬了抬下巴问她:“手怎么了?”
“拍戏的时候扭到了,好几天了,没什么事儿。”陆时欢忍住因纪怀琛的关心而泛起的笑意,随口说道。
手腕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附上,纪怀琛使了点儿劲揉了揉,见陆时欢没什么感觉便放了心,继而想起刚才晚宴上陆时欢对杨叶的敌意,思索了一番说道:“我选杨叶是因为她适合这个角色,是合作关系,但我和你不是合作。”
陆时欢转过头,有些期待地问:“那和我是什么?”
紀怀琛望着前方,启唇道:“你是我一生的御用演员。”
是他朝圣的那束光。
陆时欢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没见过这么抄答案的,这不是她的话吗?可乍听到这话时,陆时欢心中的怦然是真实的。
没过多久,《天地皎皎》就进入了宣传期,庄青带着主创各个城市地跑,纪怀琛的新戏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拍摄。
六
陆时欢在晋城录完了一期宣传性质的综艺后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去,纪怀琛也在这边,她打算去探个班。
纪怀琛的戏这一次拍摄条件比之前好,总算没有像前段时间那样一直在山区。陆时欢是被纪怀琛的助理带进去的,正好赶上杨叶的吻戏,她第一次拍,被叫停了好几次,纪怀琛没办法,只能上前给她示范说戏。
陆时欢坐在纪怀琛的椅子上,抱臂看着纪怀琛让杨叶把他摁在墙上,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段戏你占主导地位,你是主动的那个人,但这个主动又带了羞涩,带了惶恐,因为你不知道这一吻下去后,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就断了……你刚才的情绪太单一了,镜头是要对着你的脸拍的……”
陆时欢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尽给自己找不痛快。那边还在走戏,她又看了一会儿,干脆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压下了帽檐。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睡过去,一瞬惊醒,抬起头就看见纪怀琛又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她旁边,皱着眉盯着监视器。
“我睡了多久?”陆时欢有些不好意思。
纪怀琛替她拿下耳塞,轻笑着说:“十来分钟,本来打算让你在这儿睡着,我们先收工的。”
陆时欢搓着脸看向监视器,想起来自己睡前因为什么在生闷气了,她比了个大拇指给纪怀琛,说:“不愧是大导演指导出来的戏,吻戏也这么流畅。”
“我没指导过你?打戏我都给你示范过。”这一条终于拍到满意,纪怀琛站起来宣布今天早收工,全场一片欢呼。
陆时欢身上还盖着纪怀琛的衣服,她慢吞吞地起身,正打算开口,灯光忽然灭了大半,全场唱起了《生日快乐》,杨叶和男主角捧着生日蛋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导演,生日快乐!”
陆时欢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纪怀琛看着他们胡闹,又听他们说订好了饭店要给他庆生,他转头先看向陆时欢。
“那我今天岂不是蹭了一顿饭?”陆时欢笑着走上前,说,“最近工作忙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我帮你吃个生日餐吧。”
生日餐也是杨叶和一群主演提前订好的,组里年轻人多,闹得有点儿晚,纪怀琛难得给他们放松一下,宣布明天下午再开工。
陆时欢酒量不好,偏偏今晚不知发了什么疯跟他们一起喝,被纪怀琛扶着走出来时还不停地打着酒嗝。
回到住处,纪怀琛先把陆时欢扔进了自己的房间,洗了把毛巾出来给她擦脸时,才发现她已经哭了半天,眼泪止不住地流了满脸。
“你哭什么?”纪怀琛不由得气笑了,他还没跟她算忘记他生日这件事儿呢。
陆时欢撒酒疯也就是安安静静地哭,她靠在纪怀琛肩上哭了半天,许久才啜泣着开口:“我不想拍别人的戏,就想拍你的,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说了好几遍了,没有不要你。”
不要试图跟喝醉的人讲道理,陆时欢摇着头提高了声音说:“你还跟别人拍吻戏,我出道那么久了都没拍过!”
纪怀琛哄着她说:“好好好,下次给你加,多加几场。”
陆时欢好像被哄住了,她安静下来,抬起头捧住纪怀琛的脸,眼里还有未散的醉意,她一字一顿地说:“可是导演,你之前的那个戏不对。”
纪怀琛还没反应过来,陆时欢就忽然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唇上极快地贴上一片柔软,却又像是怕被察觉到什么一样,很快地离开了。
“这才叫羞涩克制,小心翼翼,纪怀琛,你都不懂。”
七
陆时欢第二天酒醒时,纪怀琛已经去了剧组,时间才到上午十点,陆时欢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是害怕了?跑了?
《天地皎皎》才播了几集反响却很不错,尤其是陆时欢这次从电影跨到电视剧的演出,话题度一度登顶,于是庄青又单独带着陆时欢参加节目。
最新的采访环节,两人坐在一起,嬉笑着互相爆料。主持人突然问了一个重磅问题:“很多网友都很好奇,你一直都是纪怀琛导演的御用女主角,为什么这次他的新戏你没有加盟,反而参演了庄导的剧?”
“多演了几部戏就是御用女主角了吗?人家纪导可没公开同意呢,你们就给我把称号安上了?”陆时欢半开玩笑地说,她把头侧向庄青又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演这部戏,因为庄青是我初中的班长呀,我当时的数学题还是他教的。”
主持人一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的样子连连点头微笑。采访结束后,网上竟然已经编出了一段他们年少相识,久别重逢的戏码,陆时欢边登机边看得津津有味。
庄青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两人在座位上讨论得热烈,庄青甚至考虑要不要把这个题材加到下一部戏里去。
“陸时欢,看见我都不打招呼的吗?”坐在另一边位子上,看了他们好几分钟的纪怀琛终于忍不住开口揶揄道。
陆时欢被他吓了一跳,道:“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巧一起回去?”
“我不一起回去还能中途下飞机?”纪怀琛看着两人异常亲密的样子,眼神来来回回扫了几遍,问,“你们真是初中同学?”他之前很不凑巧地刚好刷到了他们的话题。
“真的啊,你不知道吗?那你之前还给我介绍他的戏?”
纪怀琛咬着牙道:“我不知道。”
飞机落地本该各回各家,纪怀琛却说上次有东西落在了陆时欢家里,要跟着一起回去拿。进门后,陆时欢一甩行李箱就跑到沙发上摊着了。纪怀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和庄青怎么都不知道避嫌?”
“避什么嫌?我和他是同学不能说了?那我和你从小认识大家不也都知道吗?”陆时欢眼睛转了转,说,“纪怀琛,你在介意什么啊?”
她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凑近了在他耳边说:“上次是我喝醉亲了你,还没跟你道歉,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纪怀琛眼眸一颤,双手握紧了拳,不作声。
“我心里有个人,很多年了,但很可惜,他从来不会来我的梦里。”陆时欢轻轻缓缓地念出一句话,纪怀琛猛地抓上她的手臂,半张着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时欢看着他的反应,很快地轻笑一声道:“庄青给我的新剧本里我最喜欢这句台词,是不是背得很熟?你不是来找东西的吗?找到了就快回家吧,我要背台词了。”
先前哭着闹着不接别人戏的是她,现在转头又接了一部戏的也是她。纪怀琛一口气堵在胸口,转头出了门。
庄青的电话很会掐时间打进来,陆时欢笑意盈盈地接起来。
“怎么样,今天这一出刺激到他了吗?”
陆时欢认真地思考了下,说:“不清楚,但他刚才摔门走了。庄导,你也挺会演的。”
八
纪怀琛这几天在忙着改剧本,手边的烟灰缸里都是烟头,他想不出剧情的时候就喜欢抽烟。这几天他不在状态,心里藏着事儿,哪怕熬到天亮,也写不出几个字。
陆时欢不请自来,打开他房门时就被那烟味呛得直咳。纪怀琛看清来人,赶紧开了窗通风,习惯性地皱眉道:“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我现在找你还需要提前预约吗?那不好意思,我明天再过来吧。”陆时欢转身就走。
“给我好好说话!”纪怀琛拽住她,把刚才抽到一半的烟灭了才问她,“什么事儿?”
陆时欢拿出剧本,说起了正事儿:“有一段戏我觉得有点儿问题,但和庄青商量了半天也没结果,想来问问你怎么改比较好。”
“庄青这么废物吗?”纪怀琛看都没看剧本就出口讽刺道,全然忘了之前夸庄青年轻有为的也是他。
陆时欢为庄青打抱不平,拍了纪怀琛几下,眼睛扫了下那些烟头说:“你自己不也写不出剧本吗?他还是挺厉害的,你看我们合作的那部剧了吗?原来我演电视剧也这么棒。”
纪怀琛心里不是滋味,借口去卫生间出了书房。
陆时欢待在书房里,把他抽屉里、书架上的烟全部收走了,正翻找着哪里还有漏网之鱼,纪怀琛放在桌上的手机跳进一条信息,备注人是“杨叶”。
纪怀琛洗掉了自己的一身烟味,换了一件衣服再进来时,就看见陆时欢拿着他的手机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你跟杨叶做了什么交易,为什么要给她钱?”陆时欢可以直接解开他的锁屏,但他们的聊天记录,只是前几天杨叶约他出去,然后便是刚才杨叶说钱已收到。
“没什么事儿,跟你没关系。”纪怀琛抢走自己的手机,并不打算多解释。
陆时欢忽然看着他就笑了,说:“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脆弱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还懒得管你呢。”
她作势收拾东西要走,纪怀琛低着头,在她经过身边时,拉住了她,说:“我生日那天,你在我房间我忘了关门,杨叶跟着进来,我们那样子,被她拍下来了。”
再提那天的事,纪怀琛又禁不住红了耳朵,他咳了一声继续说:“钱是拿来买照片的,女主角我打算换掉她。”
陆时欢站着听他说完,第一反应是她有点儿想要那张照片。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纪怀琛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后续能处理好,陆时欢点点头,道:“对不起啊,我撒酒疯还给你添乱了,要不钱我们五五分付,毕竟上面是两个人,但照片你要给我。”
纪怀琛将椅子转过方向背对着她,一言不发的背影就是送客的意思,陆时欢见自己添堵得逞,临走前还不忘再加把火说:“那我先走了,你不帮忙,我就找庄青通宵改稿去了。”
“回来,把东西放下!”
九
陆时欢的确接了庄青的新戏,但她只拿了个女三号,戏份不多,两周就能杀青。
片场休息时,庄青还在为陆时欢不演他的女主角感到不平,看她背词背得起劲儿,忍不住道:“纪怀琛亲手把你的吻戏改掉了,你在这儿看得还挺开心?”
“我很开心啊。”陆时欢实话实说。本来那吻戏也是她随意加上去骗纪怀琛的,他亲手改过的本子恨不得把她的感情戏全部删掉,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想笑。
今天的最后一场戏,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意外。道具组正在试威亚,吊机没有控制好高度,撞倒了她和庄青所在的棚,庄青比她反应更快一点儿,将她往外一推,自己却被砸到了。
剧组赶紧开车把庄青送到医院,好在没什么大碍,就是手险些被砸断,还是要住一段时间的医院。陆时欢歉意地站在一边,就差给他端茶倒水了,看得庄青忍不住笑话她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救你是应激反应啊。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帮我去办个住院手续吧。”
陆时欢便拿著一堆单子跑到一楼,却不想在楼道口和一个人撞上了,那人伸手扶了她一下,陆时欢站稳后才看清那人。
“纪怀琛?”陆时欢看到他手上的药问,“你生病了吗?”
他感冒都快一周了,也没见陆时欢关心过他,纪怀琛带着鼻音反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
“庄青在片场出了点儿意外。”陆时欢急着去付钱,便道,“我先去帮他办手续,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
媒体的速度向来很快,他们才到医院就有简报出来,半真半假的消息说,庄青是为了保护陆时欢受了伤。纪怀琛看了几眼,也不等陆时欢,径直走向了停车场。
陆时欢匆匆跑上楼跟庄青道了个别,说明天再来看他就又去追纪怀琛,找了没几步就看见一辆明明点着火却停着不走的路虎。她厚着脸皮挤进车里,先摸了摸纪怀琛的额头,说:“我看看有没有发烧。你看完医生了吗,怎么就走了?”
纪怀琛不耐烦地抬手挥开她,说:“就这样把庄青丢在那儿,人家不会有意见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见,但我知道你不高兴了。”陆时欢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说,“纪怀琛,你这是在吃醋吗?”
纪怀琛像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目光移向别处,沉默着发动了车子。
临近元旦,街上的店铺过节的氛围浓厚,音乐声从开着的车窗漏进来,陆时欢跟着摇头晃脑,猝不及防地开口说:“纪怀琛,又快一年了,喜欢我这件事你还要憋多久?”
车子明显地偏了一下,接着纪怀琛平稳地将车停在路边,难得语塞道:“你……说什么?”
十
陆时欢解开安全带,转了方向对着纪怀琛说:“你今天说一句‘不喜欢,我立马就走。”
热闹隔绝在外,只剩车内怦怦的心跳声,纪怀琛还有点儿转不过弯来,说:“那你跟庄青……”
“我跟庄青怎么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纪怀琛终于回过神来,提高了声音说:“你骗我?”
“导演,这不逼一逼你,戏出不来啊。”陆时欢坏笑着说,“你把我往外推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但其实不是的,对吗?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又这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我?”言语间好似自信满满,但只有陆时欢知道自己内心的忐忑,看着纪怀琛的脸,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的确。”纪怀琛终于不再像个闷嘴的葫芦,将藏在眼底的情意显露出来,说,“我承认后悔找庄青了,我承认吃醋了,所以陆时欢,我们能在一起吗?”
明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偏偏陆时欢还故作思考的样子,说:“这句话如果你早几年说……”
纪怀琛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比宣布获奖时还要紧张。
就见陆时欢忽然又变了笑脸,扑了上来说:“那我们就能早在一起好几年了!”
不知道是哪家店突然切了歌,是首日文歌,纪怀琛之前为了拍戏学过一段时间的日文,温柔的旋律飘进来,那句词如果他没记错,翻译过来是——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扑进怀里的姑娘,年年岁岁过了这么久,他身边的这个人从来没离开过,他竟然瞻前顾后地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想来也是好笑。
陆时欢等了半天,见自己都这么主动了,纪怀琛还没反应,没好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纪怀琛便垂了眸来笑着看她。
两人伸手,在拥挤的车厢里互相抱住了经年已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