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树芳
文献典籍关于 “ 好事者 ” 的记载由来已久,《孟子》已有著录,万章请教孟子有关孔子的传闻,孟子表示并不可信,指出乃是 “ 好事者为之也 ” 。其后 “ 好事者 ” 屡次出现于史料之中,各色人等对 “ 好事者 ” 的评价也褒贬不一。何为 “ 好事者 ” ?史书并无明确定义,今人论著偶有涉及,如陈毓文在《论唐宋诗歌传播中的 “ 好事者 ” 》中认为 “ ‘好事者’主要表现为对诗歌的热爱,乐于接受并传播诗歌作品。 ”指出 “ 闲谈风气与文人的留名意识则助长了这一群体的成长。 ”又如杨帅的《浅谈史料、笔记中的 “ 好事者 ” 形象及其作用》讨论两种层面的 “ 好事者 ” 角色,即 “ 史料层面的‘好事者’表现为诗、书、文、画的抄写、传播、记录、保存者,他们是文学作品、艺术作品的生产、传播与消费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作为读者或者读者兼创作者,他们也积极参与了文本的再创作。故事中的‘好事者’扮演着积极行动的读者、观众的角色,他是读者、观众期待心理的一种代表符号,是作者设定的一个重要角色,有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或者证明故事‘真实性’的作用。 ”此外,还有部分文章围绕柳宗元的《黔之驴》探讨各类辞典对于 “ 好事者 ” 一词的注释,指出不应含有贬义色彩。以上诸作对于 “ 好事者 ” 的概念、来源、种类、形象以及评价多有阐述,但是由于 “ 好事者 ” 更多地活跃在小说领域,诗歌范围尤其是辗转于唐诗民间书写传播途中的众多 “ 好事者 ” 未能引起足够重视,目前尚无专文论述。
仅以唐诗为考察对象, “ 好事者 ” 当是一类人的统称,这类人姓名不详,身份迥异,分布广泛,数量巨大,以自己的方式收集诗歌,追寻诗人,并在有意无意之间书写传播诗歌。唐诗空前兴盛,民间力量不容忽视,在 “ 五尺童子,耻不言文墨 ”的时代风尚的影响下,民间进入自觉接受阶段。下层民众作为民间书写传播的主体,缺乏足够的学识与充裕的时间进行字斟句酌式的海量创作,吟诵、抄袭、改写、套用文人作品成为常态。但是下层民众与文人群体在经济状况、教育水平、生活目标、精神需求、审美趣味等方面都存在明显差异,极易在各自区域形成相对封闭的文化圈子,二者如何摆脱束缚畅通交流?诗歌如何走向民间? “ 好事者 ” 当是其中不容忽视的一环。 “ 好事者 ” 作为边缘人物,随意散漫,以多种面貌闯入唐诗领域,能够发挥一定的积极作用。
诗歌的高度繁荣为唐人营造诗意的生活环境,而 “ 好事者 ” 的活跃程度是唐人诗化生活的重要表现。
“ 好事者 ” 并无明显的功利目的,却有浓郁的诗歌爱好,游走于文人群体与下层民众之间,促使唐诗的书写传播成为跨越阶层的群体活动。但是由于 “ 好事者 ” 所在地域、教育水平,社交网络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在书写传播之中所处的位置以及发挥的作用不尽相同。部分 “ 好事者 ” 与文人群体存在一定关联,能够追随左右,宴饮游览,唱和,甚至能够影响文人群体的创作倾向。然而更多的 “ 好事者 ” 与文人群体无涉,多在驿站、酒馆、寺观、山林等地间接获得诗歌,凭借满腔热情四处传诵,部分符合或者贴近民间需求的诗歌影响深远。另有诸多文献并未确切标明 “ 好事者 ” ,其实所作所为与 “ 好事者 ” 无异的普通百姓活跃各处。总体看来, “ 好事者 ” 对于唐诗民间书写传播的作用主要表现在:
2.形式多样。由于 “ 好事者 ” 生活背景、教育程度千差万别,对诗的喜欢程度以及喜欢方式各不相同,所以选择的传播方式也不尽相同。
唐诗的民间书写传播在不同阶层各有方式,唱和、赠答、行卷、干谒、题壁、辑录、编撰属于文人群体,下层民众规模宏大,凌乱庞杂,时刻为生计奔波,容易受到经济条件制约,收集、诵读、谈论、传唱、抄袭、改编、套用成为基本方式。游走其间的 “ 好事者 ” 以愉悦身心的姿态介入诗歌,文人创作或将 “ 好事者 ” 需求考虑其中。 “ 好事者 ” 的出现,为下层民众与文人群体的互动提供条件,全民参与的热度使得诗歌的娱乐性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与张扬,最终成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
“ 好事者 ” 作为普通民众中的一员,绝大多数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部分经历非凡的 “ 好事者 ” 以 “ 好事者 ” 之名闪现于文献材料之中,少数行为极端的 “ 好事者 ” 留下姓名。 “ 好事者 ” 的加入使得唐诗的民间书写传播更加复杂多变,同时也为诗人作品提供更为宽广的认知空间。
注释:
①杨伯峻:《孟子译注》卷九,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10页。
②关于 “ 好事者 ” ,今人论著多聚焦于小说领域,如陈南贵《唐五代小说序跋研究》一文认为 “ ‘好事者’本指生活中精力充沛而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他们的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娱乐,他们进入到小说中来,也就将这种娱乐精神带入到了小说的创作和传播过程中。 ” (辽宁大学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5页)又如陈静《简析明代白话小说中的 “ 好事者 ” 》指出 “ 一部分‘好事者’形象是作者或编者介入小说叙事的一种手段,同时‘好事者’的出现也是读者的阅读需求影响小说创作的体现。 ” (《三明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第27页)论及 “ 好事者 ” 对于小说创作和传播的影响。另有许伟东《动机与策略——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之再解读》一文,视角独特, “ 作为一个特殊的‘好事者’,张彦远的写作动机复杂;写作《历代名画记》,既是他本人‘好事’活动的一种自然延伸,也是一种记录历史的心理需要、一种自我安慰的心理补偿,同时也是他试图在学术同行中争胜的一次角力。……提出‘书画同体’是其策略之一,意在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绘画,强调绘画以及与绘画相关的‘好事’活动的意义;提出‘书画同法’是其策略之二,意在帮助人们更好地感受绘画;扩展‘好事者’队伍,消融‘好事者’与社会其他阶层在艺术修养与艺术趣味方面的隔阂。 ” (中央美术学院2006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页)以上诸作,可供参阅。
③④陈毓文:《论唐宋诗歌传播中的 “ 好事者 ” 》,《宜春学院学报》2019年第11期,第86页、第86页。
⑤杨帅:《浅谈史料、笔记中的 “ 好事者 ” 形象及其作用》,《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第98页。
⑦(宋)钱易撰,黄寿成点校:《南部新书》壬,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142-143页。
⑧(宋)王谠撰,周勋初校证:《唐语林校证》卷二,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7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