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的声音
比时针更能弹奏夜晚的
是货车压马路的声音
选择在凌晨超载,刹车和保险
是挂在平安福上的咒语符号
马路尽头的夜灯,靠在妻子的床头
早已习惯彻夜不眠,以单位度量的形式
时常饥饿的人,啃食。
马路是车辆的深夜食堂
风把声音拉远,口腔发痒
这些水泥要唱歌,一开口
就被过路货车摁住喉咙
收麦子
孩子一个一个地出生
麦子也一茬一茬地长
最后一轮播种,把他送进地里
秋收,坟头上长出粮食
我们无法想象 他们年老的爱情
种在哪一片地,熟了多久
她說:这是他种的最后一轮麦子
不能卖。收麦子,像给一个孩子接生
镰刀割断脐带,伏在肩头的
孩子发出哭声
秋天是白色的
在广西,秋天的田野不是金色
还有大片未收割的甘蔗在蓬勃
蒲苇是白色,荡过的公路是白色
水泥剖开一层皮,裸露五颜六色的汁液和组织
汽车在路上划过,就染了色
被甲壳包围的人类,放弃行走演化和操练
搁浅在路上,一截鱼尾藏在后备厢
公路是秋天结成的伤疤
铺开,压住季节中排列的生命序列的颜色
反噬一口。猛虎不出山,沉默一声
反光镜下一切都折射成白
离 乡
当我决定要走的时候,我就成了外乡人
在离家的篷布车上,我总爱看车后的路
还有村民黄色拖鞋露出的脚趾
堆积着晒干的泥土,夹在指甲的缝隙里
我好像可以看见太阳的猛烈
汗水的咸苦 婴儿的啼哭
马达。柴油发出浓烟,我开始
破裂,我的过去长成的
我,变成直立的雕塑
我看到我身体里开始长出鲜嫩
塑像陶土里远比原先要鲜艳、蓬勃
张牙舞爪的藤蔓。长成六十年后坟头的一枝
扎向马路和黄泥的边界,在这块篷布下
遇到一个人,就敲碎一片我。拿出一片我。
数字导索
小时候阅读父亲的书柜,扉页上
总写着十二个数字
打电报时解密成姓名
在战争刚胜利的年代
拥有代码 是值得炫耀的事。
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孩子,
乐此不疲地给自己起网名
用一些谐音,加上一些天真的寓意。
在快一些的日子,数字默认成人称,
一只手穿透围墙
“4775,你的外卖到了”
【覃淑霞,广西来宾武宣人,壮族。2000年出生。现就读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曾获首届广西创意写作大赛二等奖、广西民族大学“相思湖诗歌奖”二等奖,作品见于《华星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