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签师

初八

1

果果是我的第一位顾客，她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正往卧室里挂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那颗蓝色星球占据整面墙，曲折的河流、纵横的山脉交错在一起、细密如蜘蛛网。

“你是除签师？”她急迫地说，“我要除签，现在，立刻！”

我仔细地看着她身上的标签：“爱美”“整洁”……

“在这里。”果果从那些标签的最下层揪出一张，那是张“笨蛋”标签。

“我想证明自己不是爸爸眼中的笨蛋。”

2

果果家位于城西的一栋破旧楼房，大概很久没人打扫了，楼道内积了厚厚的灰尘。果果指着一扇半开的铁门说：“这里就是。”我走进去，风带着灰尘扑面而来。

“大早上的你跑哪儿去了？”一道暴躁的怒吼从卧室里传出来。

“是我爸，不用理他。”果果低头收拾着屋子。

“我和你说话呢，你聋啦？笨蛋！”

果果停下手上的动作，突然脸色一变，朝卧室大喊：“对！我是笨蛋，我笨在早就不应该管你了！我笨在为什么当初不和妈妈离开你！”

卧室里，果果爸爸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那你为什么不走？”

“還不是因为我……算了，我现在就走！”果果转身就跑，“舍不得”这三个字愣是没说出来。

楼房已经破旧得不行，更别说隔音，我听到了果果爸爸隐忍的哭声。他三年前出了车祸，也许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他想用一种最自私也是最极端的方式，让女儿离开他。就在果果跑出门的一瞬间，他说了句：“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才是笨蛋。”

3

我刚出楼道，就看见果果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我在她旁边坐下安慰道：“果果，你还记得我房间里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吗？”她点了点头。

“我们多渺小啊，渺小到只是那么多国家里那么多人中的一个。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只能珍惜当下，别怪你爸爸，他只是无奈。我刚才已经为你爸爸除掉了一些负面标签。”

果果有点儿惊喜：“真的吗？谢谢你，除签师。”

看她蹦蹦跳跳地要离开，我赶忙问：“那你的标签不需要除了吗？”

“不需要了，我根本不在意别人对这张标签的看法，我只要爸爸过得开心就好。”我掏出果果爸爸“颓废”“悲观”的标签，那一刻，我懂得了除签师存在的意义。

心香一瓣摘自《金色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