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小说中的审美心理探寻

2021-07-13 10:29郭宇
牡丹 2021年6期
关键词:枫杨香椿树苏童

苏童的小说中充满着审美心理的内蕴,首先是阴影原型的显现,他在童年时期和成长过程中遭受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成为阴影原型埋在心底。受此影响,苏童小说中的多数人物也受到了阴影的“诱惑”而变得扭曲,暴露出人性的黑暗;除此之外,他笔下的“香椿树街”和“枫杨树乡”系列小说塑造的是一种文化空间,而非简单的地理概念,这可以引起读者的审美情感。本文从荣格的阴影原型说以及克莱夫·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来分析苏童及其作品。

一、阴影原型观照下的苏童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每个人的人格中都具备四个原型:人格面具、阿尼玛和阿尼玛斯、阴影、自身。其中阴影原型是最黑暗深入的部分,也是人性中不会轻易表露的内容。

苏童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他的整个童年都浸润在父辈的狂热之中,父辈将精力投身于斗争运动,极少参与他的成长。虽然苏童有幸未参与到上一辈人的运动中去,但当时作为孩子的他也确确实实是这场历史运动的目击者和旁观者,这段童年时期的经历也成为他创作的源泉。除了精神层面,苏童在身体上也遭受着非同寻常的折磨,他幼时多病,一度不能去学校上学,只能休学回家卧病在床,由于病情的原因甚至不能吃盐,拖着孱弱的身体也不能和小伙伴玩耍,因此,苏童变得愈发少言寡语,孤独和病痛成了他童年的代名词。

病痛使苏童过早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所以他的作品中常常笼罩着一种生命的脆弱性以及对命运难以掌控的无力感。不难看出,童年时期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遭遇深深埋在苏童的心底,对他产生了潜在的影响,这就是阴影原型,成年后的苏童就是在这样的阴影原型无意识的观照下描写人性的复杂的。

二、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恶与卑贱

荣格指出,阴影是恶,是人心灵中最黑暗、最深层的邪恶倾向。而苏童对人性的探索也一直没有变过,无论是“香椿树街”还是“红粉系列”,他都十分擅长描写人性的恶。

(一)人性丑恶的揭露

苏童笔下有这样一群少年:自私冷漠、暴力无情、卑鄙阴狠。他们大多生活在香椿树街上某个粗鄙、冷漠的家庭里,并且很少在父母那里得到温情和尊重,反而经常受到责骂和粗俗语言的攻击。从幼时就遭遇这种挫折打击的他们,形成阴影原型,郁结于意识深处,等待某一天的爆发。

《城北地带》开篇就叙说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少年达生趁着父亲李修业午休的当口,偷骑了他的自行车去练习撒把的技术,李修业醒来后发现车子被偷走,又急又气,他向邻居借了一辆既没有铃铛也不能刹车的破车,于是在下坡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上载满水泥的卡车而无能为力。李修业因此去世,但是达生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他甚至觉得“母亲的逻辑是荒谬的,父亲受害于那辆装载水泥的卡车,她应该去找那辆卡车算账。拉不出屎怪茅坑,他有时候想到这句粗俗的民谚,一个人就捂着嘴嗤笑一声”。很难想象这个13岁的少年是如此的冷血无情又令人瑟瑟发抖,但是达生之所以会成为如今的他,除了他自己的性格导致,反过来说也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从对李修业为数不多的描写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李修业就又骂起来……揍不死的东西,他敢把我的自行车骑出去?”不只是李修业,香椿树街的父亲们都不是宽容、令人尊敬和敬仰的角色,而是粗鄙、自私、凶暴的代名词,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们都或多或少的留有阴影。

(二)人性深处的挣扎

除了香椿树街的少年,苏童笔下豪宅妻妾里面的悲剧女性也具有阴影原型,代表人物就是《妻妾成群》里的颂莲,她原本是一位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先进女大学生,然而父亲因生意失败自杀后,她直截了当地做了一个选择:嫁入有钱人家做妾。“名分是我这样的人考虑的吗?”她表面上以一种被迫的姿态嫁给陈佐千,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排斥当有钱人家的小妾,“大学生”这个称谓之于颂莲也不过是增加了一個筹码而已。大院里的妻妾冷漠、阴狠,这些种种在颂莲的心中投下阴影,最后导致自己的人格扭曲直至变态。

卓云是她在大宅里第一个交好的人,她以为两人会真心相待,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颂莲得知是卓云设计陷害她时,她才彻底地体会到这深宅大院里面的阴狠。于是当卓云借着剪头发的借口来炫耀得宠的时候,颂莲实实在在地剪破了她的耳朵。荣格指出:在人格中,对抗无处不在……理性的精神力量与非理性的精神力量的斗争从来就不曾停止。颂莲在仇恨的驱使下狠狠地报复了卓云,她的非理性精神切切实实地战胜了理性精神力量。

人格已经扭曲的颂莲开始酗酒、勾引大少爷飞浦,梅珊的死压垮了颂莲的最后一丝信念,她对“死人井”本身就存在着深深的恐惧,又亲眼看到梅珊被投入井中,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女人在这个院子里不过是一只狗、一只猫,她似乎透过梅珊看到了笼罩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命运——犹如一团乌云,抓不住又逃不掉。颂莲在这种精神的强压下,终于崩溃失常,“颂莲说她不跳井”,殊不知她已经身处井底。

“阴影原型”隐藏在人性黑暗的深渊中,如果一味地排斥和压抑阴影,最终会激发内心的非理性冲动,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无论是达生、颂莲,还是《米》中的五龙,阴影使他们走向冷漠、残暴,作出疯狂的举动,最终走向灭亡。

三、苏童笔墨下的意蕴空间

西方美学家克莱夫·贝尔提出,在不同的作品中,线条、色彩以某种特殊方式组成某种形式或形式间的关系,这种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的形式,就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

苏童的小说中也蕴含着“有意味的形式”,他笔下的“香椿树街”和“枫杨树乡”等系列小说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南方世界,但这里的南方并不单单是指一个地理空间,而是带有一种文化意识,是时间和空间两方面的积淀和扩展;也不是对故乡简单的复原,而是带着想象的。他更多提供的是在小镇生活心理层面的描写,不是社会层面的塑造,是文学上的文化地理空间,因此毫无疑问会引起人们的审美情感。

《一九三四年的逃亡》讲述了1934年,“我”的祖父陈宝年和其他竹匠离开他们的枫杨树老家,去城里谋求生路,从此流离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故事。他们是怎么“逃亡”的呢?陈宝年是第一个逃亡者,他离开枫杨树老家逃到城市,靠着做竹器的手艺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于是村子里其他竹匠们都往城市逃去;接着“我”的大伯狗崽被祖父陈宝年从城里送来的一把锥形竹刀引诱到了城里;陈宝年在城里的女人环子则因为怀了孕从城市逃到枫杨树,祖母蒋氏憎恨这个女人,终于有一天蒋氏下毒打掉了环子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报复,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环子掳走了“我”的父亲,一并逃回城市。可是逃到城市的他们找到了人生的归属了吗?答案是没有,陈宝年死在了心腹小瞎子手中;十五岁的狗崽因为偷窥陈宝年和环子的房事而被吊在房梁上一整夜,最后感染伤寒而死……他们的逃亡徒劳无功,只是无望的挣扎,也无法消解背井离乡所带来的迷茫与孤独。

苏童描写的这场盛大的逃亡被一种阴郁的氛围笼罩着,他的着重点不在于展现枫杨树人们的生存困境,而是想表现出他们从一个世界逃到另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以为会找到人生的落脚点,但是最终却发现这个世界不过是另一个“荒漠”,这种精神的游离、对命运无法把控的放逐感是苏童想要表达的。他写性、写欲望、写死亡,用独特的叙事手法和写作态度描摹了一副巨大的荒诞景象。

(长安大学)

作者简介:郭宇(1995-),女,山东枣庄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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