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预算角度看美国核力量的结构与发展

汤志成

美国的核力量预算反映了美国对核力量资源配置的取向和意图，是了解美国核力量动态及发展趋势的窗口。不过，美国国防预算的分类较为独特，其项目预算不是按部门“切块”，而是按“军事职能”划分，即凡属同一领域的项目，不论其军种、部门所属，都列入同一类预算之中，因此在美国的预算文件中，核武器活动和其它核活动的预算并非集中、单独表达，而是与非核活动混杂在一起，以至于不同机构、部门对核力量预算的分类标准存在一定的差异。譬如，美国国会预算局（GBO）将核力量预算内容分为核投射系统及其弹头（炸弹）预算，海军核动力预算，指挥、控制、通信和早期预警系统预算三类：美国政府问责局（GAO）将核力量预算项目归纳为核投射系统，核指挥、控制、通信（NC3）系统，核弹头管理和核安全企业三类。两者所涵盖的每一大类之下还可进一步细分。

出于简化问题的考虑，特拆分、综合国会预算局和政府问责局的分类成果，并忽略由能源部国家核安全管理局（NNSA）所负责的核弹头设计、研制和库存核弹头技术性能监测、评定等活动的预算，则也不难看出，美国核力量结构大致包括弹道导弹核潜艇，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战略轰炸机，战术核投射系统及其炸弹，海军核动力，指挥、控制、通信和早期预警系统等部分。

弹道导弹核潜艇

美国海军现有14艘“俄亥俄”级弹道导弹核潜艇。按最初设计，每艘潜艇可携带24枚“三叉戟”潜射弹道导弹。但囿于美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目前每艘潜艇仅携带20枚导弹，另外4具导弹发射筒经过特殊处理已不能再装填、发射导弹。通常情况下，这14艘潜艇中的12艘始终保持可进行战备巡航状态，另2艘在船厂大修。起初，海军将“俄亥俄”级潜艇服役寿命设定为30年，自1998年以后，调整为至少42年，包括两个独立的20年的运行周期，中间间隔2年更换核燃料。按照这个时间线，“俄亥俄”级潜艇将从2027年开始退役。接替“俄亥俄”级潜艇的是“哥伦比亚”级弹道导弹核潜艇。该级潜艇计划建造12艘，每艘配备16具导弹发射筒，首艇将于2021财年开始建造，2031年服役。“哥伦比亚”级潜艇预计将服役至2080年。

关于“哥伦比亚”级潜艇计划的预算，目前有一个大致的估计。海军认为，第一艘潜艇将花费132亿美元（以2018财年美元计），其后每艘成本66亿美元，算上研发费用，总采办成本为980亿美元：国会预算局估计的总成本为970～1020亿美元（以2010财年美元计）;政府问责局估计总采办成本为958亿美元（以2015财年美元计）。国防部为2021财年“哥伦比亚”级潜艇申请预算44亿美元，国会则在此基础上增加1.3亿美元的预算授权。

“俄亥俄”级弹道导弹核潜艇，艇体上方隆起部分是弹道导弹发射筒的整流罩

“俄亥俄”级潜艇配备的是“三叉戟”2D5潜射弹道导弹。该型导弹每枚可携带8枚分导式核弹头。而为遵守1991年7月签署的美苏《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美国曾将驻班戈海军潜艇基地的8艘潜艇的每枚导弹携带的分导式核弹头数量减少至6枚。目前，按照《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规定，美国不必披露每枚导弹携带弹头的数量，且根据任务需要，可以在不同导弹上部署不同数量的弹头，或者同一枚导弹携带不同型号的弹头。海军一直在进行“三叉戟”2D5导弹的延寿计划，包括固体火箭发动机替换、制导控制系统的重新设计等，以使其服役到“俄亥俄”级潜艇退役，并作为早期“哥伦比亚”级潜艇的携载导弹。延寿后的导弹被称为“三叉戟”2D5LE，已于2017年开始装备部队，且计划在2021～2024财年花费约50亿美元，将其它“三叉戟”2D5升级为“三叉戟”2 D5LE。2019年，海军战略系统计划办公室表示将对“三叉戟”2导弹进行第二次延寿计划，即“三叉戟”2D5 LE2，用于替换早期型号的导弹和在装备“哥伦比亚”级潜艇后仍能保证可靠性。

“哥伦比亚”级弹道导弹核潜艇想像图

从潜艇上发射出水的“三叉戟”2 D5潜射弹道导弹

在工厂中进行组装的W76弹头

“三叉戟”2可携带W76-1、W88和W76-2三种弹头。其中，W76-1延寿计划已于2019年完成，可继续服役30年。W88于1988年底开始装备部队，已服役30余年，目前正在实施W88-Alt370计划，以维持W88的战备状态，直至进行延寿。2018年《核态势评估》报告要求“2024财年前完成W88-Alt 370”。国家核安全管理局于2017财年完成的基准费用报告称，W88-Alt370的“选择性采购报告”成本为26亿美元。与此同时，W88-Alt370在生产工艺改进方面还将利用国家核安全管理局其它计划的成果，与之相关的成本估计为1_71亿美元，故而W88-Alt370总估计成本为27.71亿美元。至于W76-2，据猜测，其最迟已于2019年12月前装备了部隊，并已形成作战能力。W76-2弹头当量可能低于1万吨TNT，普遍认为是5000～6000吨。美国科学家联合会估计美国生产了大约50枚W76-2。另据报道，美国还将为“三叉戟”2导弹研制一种新型弹头——W93。国家核安全管理局为2021财年W93计划申请并获批5300万美元的预算授权。按分工，国防部将负责W93弹头再入飞行器MK7的研制，并为2021财年申请了3200万美元的预算，计划后续几年再投入4.8亿美元。W93拟于2040年部署。

陆基洲际弹道导弹

美国目前正计划以“陆基战略威慑计划”导弹替换现役的400枚“民兵”3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据国会预算局估计，“陆基战略威慑计划”导弹将于2020财年第四季度进入工程与制造开发阶段。国防部2021财年为“陆基战略威慑计划”申请了15_2亿美元预算，国会授权15亿美元。空军和国防部成本估计与计划评估办公室在2020年年中预测整个“陆基战略威慑计划”将耗资931～958亿美元，包括试验、部署和备份导弹等，共计采购659枚导弹。据报道，“陆基战略威慑计划”导弹将于2029年形成初始作战能力（国会研究服务处2020年12月10日更新的报告《美国战略核力量：背景、发展和问题》称，该能力标准为9枚导弹处于作战值班状态），2036年完成全部400枚导弹的作战部署。

“民兵”3导弹携带W78和W87两型核弹头。美国先前曾计划发展可互用弹头IW-1/2/3来替代W78、W87，但在国家核安全管理局2019年7月发布的《2020财年武库维护与管理规划》中，IW-1已被更名为W87-1改型计划，将被用于“陆基战略威慑系统”导弹：IW-2、IW-3则分别被称为BM-Y、BM-Z。W87-1改型计划定于2030财年交付首个生产单元。国家核安全管理局还按2018年《核态势评估》报告的要求完成了将W87-1核爆炸包置入海军Mk5再入体可行性的概念研究。国家核安全管理局估计，从2019-2037财年，W87-1改型计划的总成本估计为97-122亿美元（以2019财年美元计），或117～148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拟议预算124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在同一时段内，国防部用于W87-1改型计划的总成本估计为9～10亿美元（以2019财年美元计）或11～12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拟议预算11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上述数值均不包括弹芯的生产成本。至于BM-y、BM-Z，《2020财年武库维护与管理规划》明确了BM-Y指代IW-2，BM-Z指代IW-3，但在总成本估算时，按例行报告惯例，应分别阐述IW-2、IW-3或BM-Y、BM-Z相应内容的位置，出现的却是“下一代海军弹头延寿计划总成本估算”和“未来战略导弹弹头延寿计划总成本估算”。且《2020财年武库维护与管理规划》之“延寿和主要改动里程碑包括”：“于2034财年交付下一代海军弹道导弹弹头首个生产单元”，“于2037财年交付未来战略导弹弹头首个生产单元”。前者与IW-2首个生产单元交付的时间节点相吻合，后者则与IW-3完成首个生产单元的节点一致。

在2021财年国防部预算申请的陆基洲际弹道导弹项目下，还有一个通用直升机替换计划。该计划拟用84架新型直升机替换现役的63架通用直升机，执行洲际弹道导弹阵地保护，操作手营房、阵地间的接送以及首都地区高级政府官员紧急情况下的撤离等任务。新型直升机将于2021年9月开始小规模生产。按2019年7月的估计，通用直升机替换计划总成本约31.66亿美元，单价4000万美元左右。

战略轰炸机

美空军现役的20架B-2战略轰炸机和40架具备核能力的B-52战略轰炸机及其携带的B61核炸弹、AGM-86B巡航导弹，是美国“三位一体”战略核力量的组成部分之一。

B-52服役时间已超过半个世纪，并计划继续服役至2050年。其现代化改造集中在通信、内置弹舱和各种系统替换等方面。B-2主要进行通信系统改进和新型、先进弹药的兼容升级，还有延长使用寿命。除B-2、B-52外，美国还在研制B-21战略轰炸机，空军希望最终部署80～100架。第一架B-21预计于2022年年中下线，并于当年下半年进行首次飞行试验，2026年或2027年服役。许多分析家认为，B-21计划的最终总成本可能达到600～800亿美元。国防部2021财年为B-21申请并获得28亿美元授权。B-21也可执行常规打击任务。

鉴于战略轰炸机既可执行核突袭任务，也可执行常规打击任务，为了确定与核任务相关的预算份额，国会预算局采取了逐项分析的方法。譬如，空军共有4个B-52H轰炸机中队，但其中仅有一个中队专用于执行核突袭任务，故而国会预算局将B-52H预算份额的首架B-21预计于2022年进行飞行试验25%归入核力量预算。

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民兵”3的发射井模型

首架B-21 预计于2022 年进行飞行试验

B61核炸弹是美国核武库中服役时间最长的武器之一，现仍有B61-3/4/7/11四种型号在役。其中B61-7/11为战略型号，B61-3/4为战术型号。B61的最新延寿计划称为B61-12。按计划，B61-12未来将取代B61-3/4/7，成为可供战斗机和轰炸机投掷的主力核武器。国家核安全管理局最初计划在2020财年完成B61-12的首个生产单元，但目前已推迟到2022年，整个计划完成的“时间表仍在修订中”。按照2016年10月国家核安全管理局制订的《基准费用报告》，B61-12延寿计划总成本估计为76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与此同时，B61-12延寿计划在多系统生产工艺改进方面还将利用国家核安全管理局其它计划的成果，与之相关的成本估计为6.48亿美元，故而B61-12延寿计划总成本估计为83亿美元。不过，根据计划实施情况，该总成本估计于2019年调整为81～89亿美元（以2019财年美元计）或79～88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而国防部用于B61-12延寿计划的總成本估计为2亿美元。国家核安全管理局和国防部分别为2021财年B61-12延寿计划申请并获批8.157亿美元、3560万美元。《2020财年武库维护与管理规划》还列出了“下一代B61延寿计划”的费用估算，即从2038-2056财年，总成本估计为82～118亿美元（以2019财年美元计）或151～219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相应地，国防部用于“下一代B61延寿计划”的总成本估计为1～2亿美元（以2019财年美元计）或1～4亿美元（以当年美元计）。

AGM-86B的替换者——远程防区外（LRSO）巡航导弹目前正处于技术熟化与风险降低阶段，拟于2022财年进入工程与制造开发阶段。国防部在2021财年为远程防区外巡航导弹申请了4.74亿美元预算，但仅获批4.44亿美元。与远程防区外巡航导弹配套的核弹头是W80-4。国家核安全管理局为2021财年W80-4弹头申请并获批10亿美元预算授权。据报道，空军计划采购1000～1100枚该导弹，共耗资约108亿美元。首枚导弹定于2026年出厂。

AGM-86B巡航导弹的内置旋转挂弹发射架

AGM-86B巡航导弹的内置旋转挂弹发射架

战术核投射系统及其炸弹

美军现役战斗机中，仅空军F-16和F-15E具备执行核任务能力。F-35A计划在2024财年获得核能力认证。这些既能执行核任务又能实施常规突击的战斗机被称为核常两用飞机，均可携带B61核炸弹。据报道，2020年8月，美国已完成F-35A首次投放B61-12惰性弹的试验，同年11月，又以模拟方式在F-35A上进行了B61-12的关键飞行测试。另据报道，F-15E曾于2015年进行过B61-12挂飞和投放试验，并于2020年3月进行了两次携载B61-12的鉴定试飞，成为首款通过该核弹作战使用资质认证的作战飞机。美国后续还将对F-16进行B61-12作战使用资质的鉴定试飞。

战术核投射系统及其炸弹的预算用于F-16、F-15E的训练维持，非战略核武器储存系统的维护，北约核支持，F-35A核能力的生成以及2018年《核态势评估》报告所规划的海基核巡航导弹的研制、部署成本等。国会预算局估计，完成F-35A核能力的改型将耗费3.5亿美元左右。

由于核常两用飞机亦可执行常规任务，国会预算局将F-16和F-15E人员生活费、训练维持费的10%归入核使命。

进行B61-12核炸弹投放试验的F-35A战斗机。B61-12的爆炸当量可调，最低为300吨TNT当量

挂载B61-12核炸弹进行试验的F-15E战斗机

下一代过顶持续红外系统工作示意图

海军核动力

美国海军共有68艘潜艇、11艘航空母舰使用核动力推进，使用核动力的舰船约占海军主要舰船数量的45%：海军另有4个核研究、开发和训练平台。海军核动力计划负责所有海军核推进工作，从反应堆设备技术开发与设计、运行维护到退役处置。

海军核动力计划支出项目较多，但国会预算局仅将与弹道导弹核潜艇反应堆相关的费用归入核力量预算。弹道导弹潜艇核动力预算由国防部和能源部分别申请。国防部为2019财年“哥伦比亚”级潜艇计划申请预算38亿美元，其中，2.561亿美元用于潜艇核动力研制，30亿美元用于预先采购。在这30亿美元的预先采购预算申请中，最大的一笔（17亿美元）分配给为潜艇提供动力的核反应堆。国家核安全管理局2020财年、2021财年用于“哥伦比亚”级潜艇反应堆研制的预算分别为7500万美元、6470万美元。

指挥、控制、通信和早期预警系统

指挥、控制、通信和早期预警系统包括指挥控制、通信和早期预警三项，由卫星、早期预警雷达、飞机、通信网络，以及由空军、海军、国防信息系统局和其它机构管理的系统构成。这些系统支持国家最高指挥当局与核部队之间的通信，并承担传递控制指令、探测来袭导弹、排除虚警等任务。国会预算局2019年1月发布的《美国2019～2028财年核力量预算》预计国防部将在10年內为核指挥、控制、通信与预警系统申请770亿美元预算，该数值比按法律规定间隔2年一次发布的2017年估算的金额增加了190亿美元。预算增加主要源于一些现代化项目的调整，譬如，研制、购买新型飞机作为国家空中作战中心平台：用下一代过顶持续红外系统（OPIR）取代天基红外系统实施导弹预警，同时开发配套的地面系统：研制改进型战略通信卫星，取代目前的先进极高频卫星等等。国防部为2021财年增强核指挥、控制、通信能力申请了42亿美元预算，但同时强调“增强核指挥、控制和通信功能遍及整个军事行动”。

然而，美国的核指挥、控制和通信系统并非专用系统，既可用于核力量也可用于常规力量，但对于其中各分系统与核任务有关的比例，却不如B-52H战略轰炸机那样易于分割，故而源于核使命的成本难以确定。正因如此，政府问责局一方面要求国防部递交的材料继续增加在成本计算方法方面的完整性和透明度，以便于国会理解核指挥、控制、通信系统预算的基础及其方法论假设与限制条件，并责成其遵循指定的文件规范。国会预算局则在评估核力量预算时，干脆放弃具体系统核常任务比例的估计，仅列出那些被认为对核力量使用最关键的武器的费用和那些执行核任务的系统的所有费用。譬如，国会预算局将使用“受保护”频率的卫星通信系统——军事星、先进极高频卫星和极轨道卫星——的全部费用归于核使命（受保护频率通信用于核战争时的安全、顽存通信），而类似于宽带全球卫星通信的成本则不记入核力量成本之内。但很显然，早期预警系统充其量只是与核力量作战运用密切相关的系统，将其全部归入核力量预算似亦牵强。 [编辑/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