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女装便服缘饰艺术探析

张正义

摘 要：在清宫便服缘饰方面，镶滚是最有特色的工艺，包括领口、袖端、襟边、底摆、侧缝等边缘的处理工艺，极具装饰性和艺术效果。本文以沈阳故宫藏绦边实物及女装便服镶滚装饰效果为例，向服装专业学人展示色彩斑斓，变化多样，蕴含独特的时代风貌、文化内涵、审美特征及时尚元素的清代便服缘饰艺术，希望对服装专业学子们在现代服装、戏剧演出服装、汉服、唐装、内衣裤、鞋袜、手绢围巾等服装产品，以及床单被罩、窗帘桌帏、坐垫等生活用品的装饰艺术方面有所借鉴。

关键词：缘饰;绦边;机织绦边;裁剪绦边;编制绦边

中图分类号：TS941.2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 1674-2346（2021）02-0051-05

清宫便服在清代宫廷服饰中形式多种、款式多样、工艺繁复、花色多样。从传世清宫服饰实物来看，道光朝之前，便服在形制、功用、材质、色彩、纹样、装饰等方面都基本循其旧制。道光朝以后，宫廷服饰中出现了氅衣、衬衣等休闲燕居服装。这些清宫便服融合了满、汉风俗与中西服饰文化，受到服饰典制的约束小，追求华丽、繁复、夸张的装饰效果，成为清晚期便服的装饰时尚。在清宫便服缘饰方面，镶滚是最有特色的工艺，包括领口、袖端、襟边、底摆、侧缝等边缘的处理工艺。古代服装用料较为轻薄，也没有骨架支撑，缘饰工艺最初目的是为了增强领、袖、襟边缝线处的牢度，使衣料不脱线，同时也可增加衣缘重量，使服装外观平整，整体轮廓稳定不易变形，这是缘饰工艺的基本实用功能。同时，同一类型的服装结构相似，面貌雷同，而变化无穷的服装缘饰能使同类型服装去除单调性因素，使其风格迥异，多姿多彩，赋予了在审美情趣上更为广阔的空间。因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服装缘饰在实用功能的基础上逐渐增加了装饰作用，原先作为修饰和加牢边缘的辅助工艺逐渐发展为重要的服装装饰形式之一。

服装缘饰工艺通常是在领、袖、襟、下摆、衩口、裤口等处施绣镶滚花边。清代，衣缘装饰材料丰富多样，从机织花边、蕾丝缎带等绦边，到珠片、绣片、毛皮等衣缘装饰材料，极具装饰性和艺术效果。最初为三镶五滚，后来逐渐繁阔，发展为所谓“十八镶滚”，甚至到了服装主体面料都显见不多的程度。本文限于篇幅，主要以沈阳故宫藏绦边实物及女装便服绦边局部装饰效果为例，向服装专业学人展示色彩斑斓，变化多样，蕴含独特的时代风貌、文化内涵、审美特征及时尚元素的清代便服缘饰艺术。希望大家在当代服装设计中借鉴及传承清代缘边装饰艺术，从形式和内涵方面探索出一条符合现代审美意趣的服装装饰艺术发展方向。

绦边，是用于装饰衣物的丝织窄带，在我国古代用于服装缘饰的历史悠久。沈从文先生的研究中多次提到春秋战国时期服饰“衣作绣，锦为缘”，即衣上刺绣，用织锦做领、袖缘饰之义。从考古出土的古代服饰实物来看，2007年江西靖安县一座东周墓出土了一件上衣，其领部和襟部缝缀着宽度约6.5cm的深褐地显降红色狩猎纹织物，起着领部和襟部的装饰作用，这应该是目前为止出土的最早的绦边实物;战国时期，服装上已多用绦边作为衣缘装饰，湖北江陵楚墓、荆州马砖一号战国墓都有丝织绦带出土;湖北马王堆一号汉墓也出土了用于装饰衣物的绦带;宋代服制因循唐、五代旧制，福建黄升墓出土的宋代石雕女侍外衣之襟、袖、下摆均刻有花边为饰;清代，尤其是女装便服，将绦边的缘飾艺术发挥到了极致，其华美程度堪称历史之最。清代后宫生活奢侈，通常服装缘边尚未磨损已被收贮恭藏，根据对沈阳故宫藏清宫女装便服藏品的观察，未见绦边、缘边有拆缝痕迹。而民妇服饰的绦边、缘边则兼顾装饰性和实用性，更注重服饰缘边的耐磨性和牢固度。在国内服装学院的晚清民间服饰藏品中，缘边多见有拆缝痕迹，学者推测是因为穿用时间长，导致缘边磨损，拆下更换，既能节约衣料与人工成本，又能由于新缘边的使用而使旧服装有了新貌。

沈阳故宫藏清代绦边实物多为机织绦边。通常采用蚕丝、金银线等材料，利用栏杆机的提花机构控制经纬线交织，提花线上浮，使绦边的纹样具有刺绣风格。机织绦边纹样简单、规范，纹样构图多为二方连续组织，以一个单位循环重复连续织制。绦边纹样丰富，多为动植物、文字、几何等范畴的吉祥纹样，例如梅、兰、竹、菊、松、荷、梅、水仙、牡丹、石榴等植物及四时花卉纹样，龙、蝠、鹤、蝶、鱼等吉祥动物纹样，以及寿、喜、卐等吉祥文字纹样，也有菱格、方格、点纹等几何纹样者。绦边的宽窄规格并无固定尺寸，但以宽1寸（3.33厘米）、2寸（6.7cm）者较为多见。通常较窄的绦边多用作衣缘的滚边，可为一道，也可以多道;相对较宽的绦边多与服装主体面料相接，在面料、织绣工艺、纹样、色彩等方面与主体面料呼应、衬托，突出主体面料的华丽及织绣纹样的精美。以下图1～图15为沈阳故宫藏清代机织绦边。

除了机织绦边，沈阳故宫藏清代服饰实物上还可见到裁剪绦边。顾名思义，裁剪绦边是由适合制作绦边的材料裁剪制得，例如常见的素色缎边、织金缎边等。还有一种是编制绦边，有机编和手编两种，多呈波浪线状。机编者色彩单一，手编者色彩较为丰富。

图16为清红缎平银卐字地金团寿夹袍局部。此袍面料为红缎地平银卐字，间饰金团“寿”字。领、袖镶边3道，蓝色正卐字织金缎缘、黑缎卐字地间饰“万寿”字绦，蓝缎斜卐字绦。前两者为裁剪绦边，由整匹缎料裁剪而成，后者蓝缎斜卐字绦为机织绦边。里袖为平金卐字地间饰“万寿”字月白色缎。各道绦边纹样均与主体面料呼应，均为卐字，却欹正有别，错落有致，间饰“万寿”字。纹样虽单一，却繁而不乱，令人百看不厌。

图17为清黄缎彩绣皮里花盆底鞋。鞋通高15cm，鞋长24cm。鞋面为黄色缎，其上以五彩丝线彩绣如意、蝠、卐字元宝纹。鞋口为黑缎地彩绣菊花纹。鞋面与鞋口间镶饰水波纹绦，此绦边即为机编绦边，呈波浪形，颜色与纹样单一。鞋内为皮里，鞋口毛出锋。

图18为清蓝缎绣萱草元宝底棉鞋。鞋通高10.5cm，鞋长25cm。鞋面为蓝缎地彩绣萱草纹。萱草，也称宜男草、金针花、忘忧草等，旧传孕妇佩戴萱草花能生男，被视为吉祥之物。常与寿石、石榴等组合一起，寓意多子多寿。鞋口为雪灰缎面镶黑色花绦并钉饰蓝色料珠花朵，此黑色花绦按其形制应为手编花绦。鞋口与鞋面间镶饰粉色缎绦和浅绿色花果纹绦。

图19为清月白江绸镶石青织金边袜。袜全高26cm，袜底长21cm，袜底宽5.9cm。此袜面料为月白色江绸，镶接石青地织金云龙纹缎边，以朵云纹织金缎缘边。袜内衬粉红缎里。袜底长也就是足长，根据现代鞋码标准，21cm足长对应为35码。为清宫女眷穿用。

沈阳故宫藏清宫女装在缘饰方面既有简单装饰一二道镶边者，也有多至10余道者;既有绦边纹样精美，与主体面料纹样互为衬托、呼应者，也有繁缛夸张，个性张扬，过度挤占主体面料空间，以至主体面料纹样残缺不全者;绦边本身在用色方面，概括性强，一般为二三种，多则不过五六种。清宫女装便服缘饰与绦边常采用色彩的对比和点缀衬托来增强整体服装在色彩上的艺术感染力。有些采用明度与色相反差较大的色彩，有些采用提高或降低同一色相的明度形成服装主体面料与绦边、缘饰之间色彩的渐进式变化，形成色彩渐变。我们以沈阳故宫藏清宫女性便服的局部为例：

图20为清海蓝缎平金五蝠捧寿百蝶纹夹袍局部。此袍面料为海蓝色缎，其上平金绣五蝠捧团寿字及百蝶纹。领、襟石青地正卐字织金缎缘边。里袖镶湖色平金五蝠捧团寿字及百蝶纹，与主体面料纹样呼应。此袍缘饰简单，领、襟、袖仅1道镶边。

图21为清月白芝麻纱暗花单袍局部。此袍为月白色芝麻纱面料，其上暗织牡丹花纹。牡丹纹庄重典雅，纱孔均匀通透。领、襟边为4道，分别为蓝、黑色回纹纱绦间隔一道粉色缎，以另一道粉色缎缘边;袖边为2道，1道为黑色回文纱，1道为粉色缎缘边。主体面料与绦边配色和谐，素雅低调而又不失格调。

图22为清品月缎暗菊蝶单袍局部。此袍面料为品月色缎，缎面暗织菊花、蝴蝶纹。领、袖、襟边3道，黑色蝴蝶纹纱2道，粉红色蝴蝶纹纱1道，与主体面料上的蝴蝶纹互相呼应。色彩方面，黑色与蓝色均为冷色调，在深浅程度上又有变化和对比。暖色调的粉红色绦边点缀于冷色调的主体面料上，雅致和谐。

图23为清浅豆青色暗兰花纹直径纱袍局部。此袍面料浅豆青色直径纱，其上暗织露根兰纹。领。襟边3道，黑缎地平金回文缘，石青缎平金盘肠、卐字纹边，兰、鹤纹月白绦。里袖口缘变形翎眼纹绦边。

图24为清寿字纹黄直径纱镶边单袍局部。此袍面料为黄色直径纱，其上织寿字纹样。领、袖、襟边3道，蓝地卐字织金缎缘边，蓝、黑色纱地花绦边。里袖为月白色缎，其上暗织花卉纹。此袍面料花色较为素雅，沉稳庄重。配以黑色、蓝色纱地绦边，加之黑色纱地绦边的大单位朵花纹样，使此件纱袍在色彩搭配上变得亮丽悦目。

图25为清蓝绸彩绣菊花团寿纹镶边棉袍局部。袍身为蓝绸，其上彩绣龙爪菊、虎头菊、贯珠菊、发丝菊、松针菊、万寿菊、牡丹菊、大丽菊等九种菊花纹，间饰平金绣团寿字，寓意“久居长寿”。领、袖、襟镶边四道，长寿、团寿字石青织金缎缘边，平金团寿字黑地彩绣菊花纹绦，黑缎地彩绣梅花纹绦，梅花团寿织金缎边。里袖口为蓝地长寿、圆寿字织金缎缘边。平金团寿字黑地彩绣菊花纹绦为手工刺绣花绦。此袍绦边镶滚繁复，纹样富丽尊贵，用色艳丽，绣工工笔写实。

图26为清明黄彩缂菱形藕节卐字金团寿棉袍局部。此袍面料为明黄地缂织菱藕、正卍字、金团寿字纹样。领、袖、襟镶边三道，黑缎地织金卍字缘边，蓝缎彩绣菱藕、正卍字、金团寿字绦，藕荷地花蝶绦。衬袖月白色绸缘边，其上彩缂纹样同面料。此袍主体面料与绦边、缘边的图案相似之中又有所区别，各有特色，互为呼应。用色深浅渐变，艳而不俗，构图繁而不乱，雅致恬淡中彰显皇家服饰的华美富贵。

图27为清烟色绸暗花镶边棉套裤。此套裤面料为烟色绸暗织花蝶纹绸，裤口镶边三道，黑地卐字织金缎缘边，蓝地金鱼纹织金绦、黄地龙戏珠纹织金绦边。此套裤内絮薄丝绵。清代宫廷服饰罕有使用棉布及棉花者。偶见有棉布袜，以及以棉布为里衬者。宫廷棉衣、棉袍等均内絮丝绵，轻薄且保暖。因蚕丝贵重，丝绵原料应取自双宫茧、薄皮茧、黄斑茧、柴印茧等不适宜缫丝制作丝绸的异常蚕茧。

沈阳故宫藏清宫女装便服中，也有一些过分追求华美的边饰效果，镶滚繁复，主体面料被压缩以至面积很小，甚至纹样也残缺不全，使人印象深刻。例如以下這件清宫女款便服坎肩：

图28为清蓝织金缎竹梅夹坎肩。此坎肩面料为织金竹、梅、团寿字纹蓝色缎，镶两道花、蝶纹绦边，间饰粉色蕾丝绦边两道及两道织金缎边，并两道回纹窄边和两道人字纹窄边。主体面料镶滚的绦边竟多达十道，奢繁艳丽，完全占据视觉焦点。观察主体面料本身的纹样，竹叶纹尚有数枝，团寿字纹有两处局部，不过均显露完整图案的八分之一左右，已很难辨识。梅花纹样更是完全被绦边覆盖，只在后身方可见到梅枝纹样。

某种服装装饰工艺或款式风格既然曾经存在，那么在当时就是合理的，符合当时某个地区甚至整个社会的审美的，即便当时这种装饰工艺发展至极致，到了我们后人难以欣赏和理解的程度，在当时它也一定是人们普遍追求的审美效果，是当时的服装流行时尚！清宫便服缘饰便是这样一种曾经流行的服饰时尚，它作为一种较具艺术性的工艺，对于现代服装、戏剧演出服装、汉服、唐装、内衣裤、鞋袜、手绢、围巾等服装产品，以及床单被罩、窗帘桌帏、坐垫等生活用品在装饰艺术设计方面可资借鉴之处甚多，有志于此的服装业学人对此可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乃至实践。

Analysis on the Art of Edge Decoration of Womens Casual Wear in Qing Palace

---A case study of collection in Shenyang Palace Museum

ZHANG Zheng-yi

（Laboratory of the Shenyang Palace Museum，Shenyang ，Liaoning ，110011，China）

Abstract： In the edge decoration of casual wear in Qing Palace，inlay is the most characteristic process， including neckline，sleeve end，front edge，bottom edge，side seam and other edge processing technology，which are of great decoration and art effect.This paper takes the sash and inlay decoration effect of womens casual wear in Shenyang Palace Museum as an example，and shows the clothing specialty students the colorful and diverse edge decoration art with unique era style，cultural connotation，aesthetic characteristic and fashion elements of casual wear in Qing dynasty，hoping to give reference to students in learning modern clothing，drama costume， han clothing，tang clothing，underwear，shoes and socks， handkerchiefs and scarves and other clothing products， as well as the decorative art of articles for daily use such as bed sheet and quilt cover，curtain and table sheet.

Key words： edge decoration;sash;woven sash;tailoring sash;knitting s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