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杂志封面上的简洁造型如何传达女性意识之觉醒

尚子琳

摘要：以“全球时尚圣经”著称的时尚杂志VOGUE以年轻女性为目标消费群体，不仅在内容广概时装、美容、艺术等多个层面，还在封面设计上追求巧思，以模特的精致妆造创造视觉美学。而波兰版《VOGUE》2020年12月刊封面颠覆了这一传统设计。杂志画面元素简洁，却旨在声援“最严格反堕胎法案下”波兰女性权益，呼吁女性追求自由的权利。本文尝试使用视觉语法和互文性来分析视觉图像符号在传递信息过程中的作用。

关键词：封面分析  视觉语法  视觉叙事  图像互文性

波兰版《VOGUE》2020年12月刊由超模安雅·鲁比克（Anja Rubik）出镜。模特呈现出半裸之姿，身披红绸，双手被其束缚。模特的脸颊上画着一道红色的闪电，睥睨镜头，姿态自信。白色字体于画面中心，便是本期主题：女性的力量。其中，有少量的视觉元素声援呼吁着女性自由权利，向读者传递着女性主义思想。因此，本文结合视觉语法和互文性理论，探究杂志封面与读者形成互动意义的方式及作用。在视觉语法层面上，它主要使用视觉构图凸显主要信息，通过封面人物演绎女性形象的同时使得模特与读者的“眼神接触”形成互动行为，从而使读者感受封面所传达的“女性的力量”背后的理念。其次，它采用典故、引用等互文性表达方式，揭示图像背后的引申含义或是激发读者的已知信息，进一步达到解读语篇意义、传递女性意识的目的。

一、创作背景

艺术创作源自于现实。在欧洲国家中，波兰拥有最严格的堕胎法案。早在1993年，在波兰天主教会的影响下，波兰就将堕胎在原则上定为非法，女性只有在这三种情况下能够堕胎：胎儿有严重的畸形、疾病或残疾，女性的生命健康受到威胁，以及强奸导致的怀孕。2020年10月22日，波兰更加收紧了最严格的限制女性堕胎权的法案，几乎禁绝了在波兰合法堕胎的可能性。一系列裁决引发了全国性的抗议活动，超过10万人聚集在华沙，反堕胎禁令示威运动持续了数日。对于波兰来说，这并非一起孤立事件，它是近些年来社会对女性合法权利的打压现象的一个缩影。

封面模特安雅在国际上知名已久，作为女性主义者的她希望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创作了这个“女性的力量”的封面故事。安雅相信，视觉语言不仅能够直观地表达她的态度，也能通过引起读者情绪上的共鸣呼吁着女权合法权益的自由。

二、视觉语法框架塑造

Kress &Van Leeuwen在韩礼德的系统功能理论（systemic functional grammar）的基础上提出视觉语法理论（visual grammar）并基于概念、人际和语篇这三大功能来构建出了一个以构图意义、再现意义和互动意义为中心的视觉语法框架。这一套视觉语法框架能帮助读者更好了解到杂志是如何通过构图、造型等封面设计来表达主题思想。

（一）构图意义

构图意义分析视觉元素是如何通过构图来表达意义和中心体现信息的重要程度？此封面以中心构图为基本原则，将人物与主题放置在中心构图上是突出主题的一种途径。封面中，模特處于画面中心，而白色字体的标题位于横向的中轴线上，向读者传达本期的主题：女性的力量。

（二）再现意义

再现意义认为图像中的参与者以及元素能再现客观世界中的人、事情以及人类内心世界的活动。在社会的“凝视”下，安雅所演绎的封面形象是颠覆传统女性角色的。波兰是一个传统的父权制国家。过去，在男性“凝视”的目光下，女性被定义为是温顺、举止良好的形象。同时对于社会的男权统治，她们是必须顺从的，也是“卑躬屈膝”的，甚至，必须穿着得体、适度。

然而，封面上的形象摆脱了男性目光的束缚，塑造出的女性角色形象气场是强大的：此时的安雅就像女战士，披着红布披肩，倾斜着头，骄傲地看着镜头。拍摄的角度是仰拍，从这个角度看，模特通过被仰视展现了她强大的气场。同时，安雅勇敢地以裸体的姿态出现在镜头前，这是一种勇敢的尝试，也是对女性身体的解放。对于女性来说，她们有掌握自己身体的权利。因此，裸体成为女性意识觉醒和女性革命的象征，它打破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反映了女性对这种世俗男性眼光的不满和抗议。

（三）互动意义

互动意义的实现依赖的首个要素则是“接触”。“接触”可以定义为“眼神接触”。安雅在拍摄的时候，眼神是注视着镜头的，而镜头外的观众也会与她产生隔空的对视。这不仅是一种与读者的互动，也是Kress和Van Leeuwen（1996）所定义的“求取”。“求取”一词是指图像中的参与者直接看着观看者，向观看者要求或传达什么。因此，这一形象可以解释为封面“要求”观众接受封面信息：女性的力量。眼神接触拉近了两者的社会距离，同时色彩的色调会影响人物与读者之间的社会距离，而温暖的色调会使人们心理上的距离更近。在这张封面中，色调以暖色为主，浅棕色为背景，红色与白色相织。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更贴近观众，色彩不仅抓眼球，而且有着强烈的色彩对比，以此来吸引观众，使他们对封面产生好奇，并且激发他们的主观想象，进而唤起观众的心理共鸣和情感认同。

三、视觉互文性表达

互文性 （Intertextuality），是由法国后结构主义批评家、符号学家克莉思·蒂娃于20世纪60年代首创。互文性有两个基本要素，即“结合”和“转换”。“结合”反映了文本之间的联系和交流，而 “转换”反映了文本之间的相互参照和修改。同时，它意在强调任何一个单独的文本的意义是在与其他文本交互参照、交互指涉的过程中产生的。因此，可用其他的文本来解释现有文本。

本封面它采用了引用符号、引申典故等互文性表达方式，揭示图像背后的引申含义或是激发读者的已知信息，进一步达到解读语篇意义、传递女性意识的目的。

（一）色彩互文性

1.波兰国旗：红与白的交织

封面上，模特的身体被长红布覆盖着身体。红绸在画面中舒展，大约占据了封面的一半。而白色字体的主题“女性的力量”正位于红色的上方。两者颜色上下映衬，对比鲜明.这样的设计并非偶然，而是与波兰国旗上白下红的图像相呼应。其目的之一便是点明了“波兰”这一特征：一位波兰模特登上波兰版《VOGUE》封面，鼓励波兰妇女追求女性合法权益，反对波兰法律干预女性的生殖权利。

同时，封面借用国旗颜色所代表的含义以达到隐喻的修辞效果。红与白这两种颜色在波兰宪法中有这样的定义：白色是指来自于民众的希望，而红色代表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为争取自由的斗争。在反对最高法院关于收紧堕胎法裁决的游行中，女性抗议者高举横幅。她们举着标语就像挥舞着自由的旗帜，然而，象征着“斗争”的红色却束缚着模特的双手，这不仅是一种讽刺，也暗示这是对妇女自由生殖权利运动的限制。除此之外，红布“笼罩”着模特的身体，也遮住了身体。这里，女性的身体可以解读为“女性的生殖权利”。所以，这是国家“干预”妇女的身体，也在“剥夺”妇女的生殖权利和决定生命与身体的权利。虽然现实对于女性来说是残酷的。但是，白色象征着希望，白色文本主题承载着女性的态度，展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她们希望女性能够强大起来，与现实斗争，争取女性本应获得的权利。

2.圣经故事：抹大拉的玛丽亚与红鸡蛋

波兰是一个有着宗教信仰的国家，在这里红色也被赋予了宗教色彩上的含义。相传，在《圣经》中抹大拉的玛丽亚手握一颗鸡蛋向罗马皇帝游说，皇帝笑道：“若耶稣能复活，就像你手持的这颗蛋能变成红色。”语毕，那颗蛋便变得如血般鲜红。因此，红色则被后人解读为“复活、出生的血液”，之后引申为“神圣的生育使命”。

在封面中，红绸覆盖在模特的身体上，并将她的双手紧紧捆住，至此进一步隐喻表达着：这是国家以“神圣出生”的名义干预妇女的生殖权利并限制妇女的行为。

（二）故事互文性

1.电影：使女的故事

杂志的主题与封面模特造型，在一定程度上与美剧《使女的故事》产生互文。美剧《使女的故事》将剧情背景设立在未来极权社会下，因为环境遭遇严重污染，人口出生率骤降，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沦为“使女”。她们被剥夺了生殖权利的自由，成了上层统治阶级的“生育机器”。这本VOGUE则是出版于波兰政府通过史上最严反堕胎法案之后，波兰女性的堕胎自由被法律控制。可见，两者的背景故事皆具有相似之处。

同时，封面模特的造型设计也参考了剧中使女身披宽大的红袍的形象，但又在其原本的造型基础上进行了新的创造。剧中，使女的形象是“保守”的：她们的身体被长袍从头到脚掩盖严实，无任何一寸肌肤露出。这样的造型暗示着女性身体贞洁的重要性。同时，醒目的红色着装也使得她们在人群中瞩目，以至于她们无法通过逃跑来躲避“生育的责任”。戴着宽大的帽子低头走路，这种常态不仅是为了避免与人视线的直接接触，也无形之中点明了这是使女们对于当下命运的屈服。在这张封面照片中，模特安雅也身穿红色的长袍，但与之相反的是，红色的布料仅仅是“披”在她身上，露出了她极具肌肉线条美感的身体。即使双手被捆住，却呈现一种努力挣脱束缚的状态。她的眼神略带轻蔑，注视着镜头。姿态不再是像《使女的故事》中的低头顺从，而是充满傲气、自信与挺拔。因此，该封面进一步点明了来自于打破束缚、勇敢追求自由的“女性的力量”。

（三）符号互文性

此外，封面上可见在波兰反堕胎抗议运动中的标志性符号，即模特脸上的红色闪电。这种方法在互文性中称为“引用”，即直接引用另一图像文本。在众多示威活动中，随处可见这道闪电出现在人们手中的海报横幅中，渐渐的，这道红色闪电成为了人们抗议反堕胎运动的代名词。设计伊始，创作者奥拉·贾西奧诺夫斯卡（Ola Jasionowska）称红色闪电寓意“警告”，这不仅是为了警醒尚未明白事态严重的波兰妇女，也是众抗议者的心声：“我们（女性）不应被剥夺应有的基本权利，也不会接受这一事实！”脸颊上的闪电符号的红色与红绸起到了相呼应的效果：闪电就好比波兰女性的力量，虽然与红绸的红色区域面积相比，它的红色面积是小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是创作者希望女性微弱的声音和力量能够汇聚成蕴含巨大能量的闪电，以此为现实带来革命性变化。

四、结语

通过视觉语法与互文性的分析，看似元素简洁的封面却蕴含着对波兰女性的声援。追求女性力量、觉醒女性意识、挣脱男权束缚，一直是女性在争取自由与权利的路上奋斗的任务。即使目前波兰女性的生活状况是艰难的，但是模特安雅仍希望通过封面，向女性读者传递当下处境的严峻性，希望封面阐述的女性力量，女性气概能让她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开始学会反抗，学会表达自己对男权控制的愤怒。同时，时尚封面需要美感，但仅有美是不够的，还应该包括人文的诉求和关怀，就像本期Vogue以强烈而激烈的态度表达观点，它承载着对女性群体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Kress， G.， & T. Van Leeuwen. Reading Images： The Grammar of Visual Design [M].London： Routledge Press， 1996.

[2]Julia Kristeva. Word，Dialogue and Novel： The Kristeva Reader [M].Toril Moi ed.，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