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枫与妻子林颖在洪泽湖根据地。
林颖同志:
昨夜月色皎洁,正开着会,接到你的信!怎么读下去呢?那样靠得近的好几个同志,而会又开得那样长,二时半才散了会,读了你的信,三时就寝,左右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司号员已经打号音了,于是只好起床,到河边去了。我想了许多问题。
我觉得你的战术布置得很周到很老练,各方面都顾到了,你费了心血!我是如何的同情你!我永远记着你的话:“抱着坚定的胜利的信心!”相信,我们的胜利信心是坚定的,是不可拔的!是任何煽动都动摇不了的。
9月,这月份对于我有特别意义,是我生平过程中的转捩点,阴历的八月初二(往往是在阳历的九月)是我的生日(不必为外人道),1926年的9月2日是我由当时的青年团转入党的日子,1930年的9月我们从长沙入江西开始建立苏维埃,而1941年的9月呢,终身大事得以决定了!这叫作“巧合”吧,我总以为我还是一个孩子。
我完全同意你所提的意见,盼望你“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按部就班逐一实现,事在人为,“有志者事竟成”,鼓励你加倍努力,但我并不急躁,虽然总想见到你而一吐肺腑……我想,我俩是为了党的事业,为了革命的伟大的爱!相互帮助,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使我们的事业更前进些更收获大些,这应当是我们的神圣的目标,有了你,我足以自豪了!
说到去淮南学习,我是同意的,这必得请示区党委,这是你的组织系统的事,我不应也不能干涉你,不过,淮南有否合适的学习场合?在淮北有否以另一种学习制度来代替?都要严密加以考虑才好,要是仅仅的为着“切断”,那倒似乎不必小题大做,在私情上说,我不愿意你去,诚恳的不愿意你去!尤其是在今天!至于恐怕“被发觉”,我想那是在乎我们的“艺术”了,不常见面是可以的呀,只要能常通信!淮南,那么遥远,有多末不方便!多么急人哪!最好在区党委,子久、瑞龙都可以帮助你学习,他们都是很器重很爱护你的,我们的事,可以不声不响,我能够遵照你的嘱咐。即便是有了风传,又有什么呢?话总会有人说的,何况这里,还可请二刘甚至希凌,为我们撮合,或者预先透出一点意见给希凌,那自然会没大问题了,但这事必须过细考虑,综以使事情平淡过去,不给人以更大刺激为妙,你以为然否?你听我的话吗?这只是一个建议。
数日以来,我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简直异乎寻常了!我想到我们的现在和将来,我们的事业,我们的远景!祝福你!
书,我这里有几本,不知道你喜欢看那一种?先送上《列宁传》一册,《什么是列宁主义》一册,你先看,这里的书半年之内你是读不完的,只要你有功〔工〕夫。笔,手头没有,机要科已经到远远的地方买去了,回来了可以挤一枝〔支〕送你。没有笔是急人的呀。
另送上自由日记一本,那是恰巧今天人家送我的,外稿纸若干张、信纸若干张。
我的想象中,你的信,雪片般的飞来!
祝你
平安!
雪枫 9月6日午后3时于半城
明天的妇女干部会,子久要我作政治报告,真是难题,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恐怕要交白卷了。
彭雪枫(1907—1944年),原名彭修道,河南南阳镇平县七里庄人。红军和新四军的杰出指挥员、军事家、革命家,抗日战争中新四军牺牲的最高将领。
彭雪枫1926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5月被派到苏区,1934年10月参加长征,任軍委第一野战纵队一梯队队长、红三军团五师师长、陕甘支队第二纵队司令员、红一军团四师政治委员。战斗中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多次担任先锋部队的指挥员。1936年秋被派往太原等地,做团结各界爱国人士、联合阎锡山抗日的统一战线工作。抗战爆发后,任八路军总部参谋处处长兼驻晋办事处主任。1938年春调赴河南确山竹沟,任中共河南省委军事部部长,组织训练抗日武装。同年9月组建新四军游击支队,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领导开辟豫皖苏边区抗日根据地,任中共豫皖苏边区委员会书记。后任新四军第六支队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八路军第四纵队司令员。
1941年皖南事变后,彭雪枫任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政治委员、淮北军区司令员,先后取得1942年冬季淮北反“扫荡”和1943年3月山子头战役的胜利,巩固和发展了淮北抗日根据地。其间他刻苦学习毛泽东军事著作,博览中外兵书,总结实践经验,对抗日战争的游击战术和政治工作问题进行了论述,亲自编写《游击战术》《战略战术讲授提纲》等教材,经常到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分校授课。1944年8月彭雪枫执行中共中央关于向河南敌后进军的指示,指挥所部进行西进战役。9月11日在河南省夏邑八里庄指挥作战时不幸被流弹打中牺牲,时年37岁。
林颖,原名周裕群,后改为周玉琼,1920年生,湖北襄樊人。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9月24日,与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政委彭雪枫结婚。新中国成立后,在纺织工业部工作,后任北京市轻工业局副局长,纺织工业部机械局副局长,1985年10月离职休养。
彭雪枫和林颖相识于抗战的烽烟之中,彭雪枫是新四军的将领,林颖为中共地方组织的工作人员。1941年9月4日,彭雪枫在写给林颖的第一封信中就表达了他理想伴侣的标准:“我心中的同志,她的党性,品格和才能,应当是纯洁,忠诚,坚定而又豪爽。”结婚后,他们因为工作相隔较远,长期不在一起生活。据林颖回忆,结婚三年,共同生活尚不足半年时间,只能通过一封封书信互诉衷肠,又相互勉励。彭雪枫把对妻子的爱,倾注到家书的字里行间。
革命战争年代的婚姻和爱情,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男女双方拥有共同的信仰,也就是彭雪枫信中所说的“为了党的事业”“为了革命”,这种爱超出了身体的相互吸引,上升到精神共鸣的层面,无疑是伟大的。当时抗战处于最艰苦的年代,同时面临国民党军队的挤压,彭雪枫和林颖都对革命抱有必胜的信心,“相互帮助,相互鼓励,相互安慰”,携手渡过那段困难的日子。
彭雪枫是有名的“儒将”,酷爱读书,学识渊博,擅长讲演,写得一手好文章,被誉为“文武兼备”的“一代英才”“潇洒将军”。他牺牲后留下了80余封家书,生动表现了这位“潇洒将军”的另一面。林颖曾深情地回忆说:“为了寄托对他的无限思念,我常常要取出我所珍藏的他写给我的信,细细阅读。这时,我又仿佛回到了那如火如荼的民族解放战争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