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仪式与信仰塑造

宋 斌 黄伟力

(1. 中共上海市委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33；2. 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0)

仪式是体现一定社会规范、传递某种愿望或信念并赋以象征意义的社会活动。政治仪式是由政治组织或政治人物发起，为达到一定政治目的或表达某种政治意愿和理念而进行的象征性活动，是社会政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九大刚结束，习近平总书记即带领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赶赴上海，在党的一大会址，面对党旗重温入党誓词。这一庄严的政治仪式向全党、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传递出重要的政治信息，表达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坚定信念。任何政党都有自己的政治信仰，政治信仰是一个政党的政治标识和精神支柱，正因为如此，如何铸造和坚定党及党员的政治信仰，成为任何政党尤其是无产阶级政党必须始终面对的重大课题。入党誓词是党的政治信仰及其衍生的行为准则的集中表达，习近平总书记带领全体政治局常委举行重温入党誓词仪式，其深意也在于此。回望历史可以看到，通过政治仪式传播和铸造政治信仰是中国共产党人在近百年的奋斗历程中积累的重要经验之一。

近年来已有学者从中国共产党政治仪式的历史演进逻辑及其权力宣示、政治动员等功能的视角展开研究，本文以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仪式为研究对象，探讨它们在党的政治信仰铸造过程中的独特功能和价值。

一、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仪式

政治仪式的价值很早就为中国共产党所认识并运用于政治实践之中。1925年8月，中共中央在《中央通告第五十三号》中明确要求：“新生入学(即发展新党员——笔者注)时必须经过入学仪式(即入党宣誓仪式——笔者注)。”(1)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 第8卷(文献选编上，1921.7—1949.9)[M].北京： 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65.延安时期(2)延安时期通常以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结束长征到达陕北吴起镇为起始，以1948年3月23日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率领中共中央机关在吴堡县东渡黄河离开陕北宣告结束。是中国共产党成长成熟的重要历史时期，也是政治仪式推陈出新、运用较多的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将传统仪式与现实政治有机结合，根据当时形势的需要频频举行各种具有浓重政治色彩的仪式，如纪念大会、庆祝大会、表彰大会、成立大会、群众游行、开学典礼、授勋仪式、追悼大会等。根据统计，这一时期，仅以中共中央名义举办或有中央主要领导人参加的重要政治仪式至少有121例，平均每年超过9例，各年份重要政治仪式数量分布及代表性事例如表1所示。

表1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重要政治仪式数量分布表(3)本表根据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出版的《中共中央在延安十三年史》整理而成。

就形式而言，延安时期的政治仪式有些是继承建党以后业已形成的传统方式。比如，建党初期就形成惯例的五一劳动节游行活动，在延安时期中共中央依然把它作为展示“中国人民团结”和“检阅中国人民抗日救国的力量”(4)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 第11册[M].北京：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191.的重要仪式，每年隆重进行；兴盛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十月革命纪念仪式，在延安时期也经常举行，如1943年11月，中共中央在延安举行庆祝十月革命二十六周年晚会，千余名各级干部参加，毛泽东出席庆祝晚会并发表讲话，号召全国军民坚决抵制内战和投降危险；此外，延安时期举行的恩格斯、列宁诞辰纪念活动以及烈士祭奠仪式、追悼大会等，都是对以往在革命实践中发挥了积极作用的政治仪式的传承。延安时期的政治仪式，还有一些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根据党的现实政治需要进行改进，赋予其新的内涵。比如，始于1922年的马克思诞辰纪念大会，在延安时期依然受到高度重视，每年定期举行；1940年3月，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指示》，结合干部教育的需要，决定每年“五月五日马克思生日为学习节，总结每年的经验并举行奖励”，(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 第17册[M].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24.将纪念马克思诞辰这一传统仪式与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总结工作实践经验相结合，使这一传统政治仪式具有了更丰富的内容。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还根据现实政治需要创立了许多新的政治仪式。比较重要的有建党纪念日的庆祝仪式、抗日战争周年纪念仪式等。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因受各方面条件限制，很长时间未能组织统一的建党纪念活动。1938年5月，毛泽东在作《论持久战》演讲时指出：“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十七周年纪念日。”(6)毛泽东.毛泽东选集： 第2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1： 440.他提议，1938年7月1日在延安隆重举行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十七周年纪念大会，由此开启了由中共中央组织庆祝党的生日活动仪式的先河。1938年7月6日，为集聚抗战力量、维护和巩固统一战线，在全面抗日战争一周年到来之际，中共中央向全国抗战将士发表纪念通电，号召全国同胞“进一步精诚团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积极援助前线，一切服从抗战”。(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 第15册[M].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495.1939年7月，中共中央在延安隆重召开纪念抗日战争两周年大会，直到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中共中央将抗日战争爆发的纪念仪式转为抗日战争胜利的庆祝仪式。此外，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还开创了一些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政治仪式。如1937年清明节，中国共产党指派林伯渠以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的身份，与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一起，在黄帝陵前举行祭奠民族始祖轩辕黄帝的仪式，仪式上宣读了毛泽东亲笔撰写的《祭黄帝陵文》，呼吁全民族团结起来、一致抗日；再如，1939年6月中国共产党为西迁途经延安的成吉思汗灵柩举行了隆重的祭奠活动。边区政府在途经的公路旁设立了成吉思汗灵堂，灵堂中央高挂“世界巨人”四个大字，两边悬挂写着“蒙汉两大民族更亲密地团结起来”“继承成吉思汗精神，坚持抗战到底”的巨幅标语，中共中央、八路军总部、中共中央统战部、陕甘宁边区政府、抗日军政大学等机关单位分别向成吉思汗灵榇敬献花圈，毛泽东同时以个人身份敬献了花圈，以此激励蒙汉两族人民团结起来共同抗战。

二、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仪式繁荣的原因分析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所处的客观环境十分艰苦，但依然投入宝贵的资源举办各种政治仪式，这绝不仅仅是为了营造视觉上的壮观场面，而是出于在当时历史背景下推动党的事业发展、传播党的政治路线和政治纲领、铸造党的政治信仰的现实需要，其背后有着深刻的主观及客观原因。

从主观方面说，在严峻复杂的抗日战争形势下，中国共产党需要运用各种方式，包括举行政治仪式，宣示自己的抗日主张以及这一历史阶段的政治纲领、政治路线。1935年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在华北地区制造了一系列践踏中国主权的事件，进一步加紧对华侵略，中日民族矛盾成为社会的主要矛盾。1936年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为国共合作创造了有利条件。1937年七七事变客观上推动了国共第二次合作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正式形成。在发展和推动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积极利用各种政治仪式，向国内外展示自己以抗战为重、誓死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坚定政治信念。(8)吕彤邻.美国馆藏中共抗战解密史料汇编： 西方见证人眼中的敌后根据地[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5)： 5-15.如1937年8月举行的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的誓师大会、1938年3月举行的孙中山逝世悼念仪式、1938年4月举行的卫立煌将军欢迎仪式、1938年7月举行的抗日战争周年纪念大会、1939年10月举行的“双十节”纪念大会等，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传播了党的政治主张，激励了全国民众的抗日斗志，统一了党内思想认识；同时向外界传递了中国共产党为实现全民抗日意愿与包括国民党在内的各种政治力量团结合作的殷殷诚意，在当时产生了广泛的政治影响。

主观方面的另一个原因在于，长征结束到达陕北后，中国共产党亟须解决党的政治路线和思想路线问题，在铸造、坚定党的政治信仰基础上，统一全党思想，增强党的团结，而政治仪式是可运用的有效方式之一。尽管通过遵义会议，中国共产党已确立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路线的领导地位，但限于长征路上的紧迫形势，当时集中解决了党的中央领导和军事路线问题，在政治路线和思想路线问题上，党内存在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等倾向没有得到彻底纠正，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党员包括党的高级干部的思想认识还存在分歧。此外，延安时期大规模发展党员，在充实党和军队力量的同时，也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即“广大新党员身上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9)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M].北京： 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 247.影响党的团结统一。在这种背景下，党必须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通过各种方式从政治信仰和思想理论层面加强对全党的教育，政治仪式作为传播政治主张、进行政治动员、增进政治团结的有效方式，便越来越受到中国共产党人的重视。1941年9月，为了深入开展整风运动，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报告中建议：“延安开一个动员大会，中央政治局同志全体出马，大家都出台讲话，集中力量反对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10)毛泽东.毛泽东文集： 第2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3： 375.延安时期举办的许多政治仪式，如马克思诞辰纪念大会、五一劳动节纪念大会、干部学习动员大会、五四运动纪念大会、二七大罢工纪念大会以及陕北公学、抗日军政大学的开学和毕业典礼等，这些活动的主题都指向党员特别是党的领导干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共产党人理想信念的教育。

从客观方面看，延安时期相对稳定的政治和军事环境为中国共产党举行各类政治仪式提供了有利条件。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经东征和西征两大战役，巩固和扩大了西北革命根据地。第二次国共合作后，红军和陕甘宁边区政府获得合法地位，西北根据地的政治军事形势全面好转，这种相对和平的局面一直持续到1947年胡宗南进攻延安。正是在这长达十余年的战略稳定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仪式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局面。从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举行重要政治仪式的统计表中，可以看到政治仪式与政治军事形势的高度相关性。在1937年至1940年国共密切合作时期，中国共产党每年举行的重要政治仪式均超过12例。1941年初，皖南事变爆发，国共矛盾激化，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这一年及其后几年中国共产党举行的政治仪式数量明显减少。1945年抗日战争取得胜利，国共双方再次密切来往，在延安举行的政治仪式数量又增长到12例，1946年为11例。从1946年下半年起，国民党撕毁《双十协定》，内战重新爆发，中国共产党举行的政治仪式数量再一次大幅下降。由此可见，稳定的政治和军事形势是政治仪式繁荣的必要条件，陕甘宁边区长期相对稳定的客观环境促成了中国共产党政治仪式发展史上的一个繁荣时期。

三、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仪式的信仰铸造功能

政治信仰是指个人或社会组织对某种社会理想或奋斗目标在认同基础上的信服和崇仰。对于无产阶级政党而言，政治信仰是支撑其生存与发展的精神支柱。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便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实现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笃信和坚守的政治信仰。实现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在不同历史发展时期总是与一定的阶段性目标相联系。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信仰不仅体现为实现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也表现为对外抗击日本侵略者以争取民族独立、对内坚持团结合作以实现民主建国等奋斗目标。为铸造和坚定全党的政治信仰，中国共产党开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及整风运动等，(11)宋斌，黄伟力.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政治能力提升的历史经验[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5)： 76-84.同时也注重发挥政治仪式在视觉、叙事和情感等方面的独特优势。

(一) 仪式符号： 政治信仰的象征之林

符号是用以表征人、物、概念、思想等多种对象的信息传达元素。在政治仪式中，符号以其视觉的醒目性和信息承载的丰富性等优势得到组织者的青睐，常常被精心布置于仪式现场的显要位置，传递仪式组织者希望公众接收的信息。在现代政治仪式中，较为常见或常用的符号有领袖或英雄的画像、国旗国徽、党旗党徽、标语口号、纪念碑等，这些具有鲜明政治意蕴的符号，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为政治信仰的具象化提供易于传播的视觉载体。政治仪式的组织者往往通过对符号政治意义的再编码或推出新的符号，构建起一个庞大且极富感染力的符号象征之林，对人的感官和心灵形成有力的冲击，使身处其中的参与者于不知不觉中认同蕴含其中的政治信息，进而内化于心，生成坚定的政治信仰。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仪式中善于运用和创设丰富的符号样式，去影响、感染共产党人及根据地群众，对于政治信仰的铸造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1939年底，援华加拿大共产党员白求恩逝世，中国共产党在延安为其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题写了“学习白求恩同志的国际精神，学习他的牺牲精神、责任心与工作热忱”的挽词，随后发表《纪念白求恩》一文，高度赞扬他作为共产党人典范的国际主义精神。不久，在白求恩逝世地河北唐县举行万人追悼大会，“把军区模范医院改为白求恩模范医院，军区卫生学校改为白求恩学校，并建立白求恩大夫纪念碑和出版各种纪念册”。(12)晋察冀社.万人追悼诺曼·白求恩[N].抗敌报，1940-01-13.通过这些极富仪式感的方式，白求恩的国际共产主义精神深深嵌入到人们的脑海中，成为铸造政治信仰的精神资源。1942年，陕北农民歌手李有源看到一条标语，据此创作出传唱至今的经典歌曲《东方红》。“当他走到城墙跟前，看到墙上一条醒目的大标语：‘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这不正是他心里想说却说不出的话么？借用这句话，他心中闪现出了日后歌曲中的最后一句歌词： 他是人民大救星。”(13)中国延安干部学院.红色延安的故事： 联系群众篇[M].北京： 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 257.人民大救星的标语震撼了李有源的心灵，他创作的《东方红》又影响了千千万万人民群众，使他们建立起对党的领袖的深厚情感，对党的事业及奋斗目标的坚定信心和信念。

运用政治仪式上的各种象征符号，中国共产党人把党的政治路线和政治纲领及理想信念转化为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形象、精练的标语口号或美观的图案标记，实现了对抽象信仰的具象表达。许多共产党人及陕甘宁边区的人民群众，正是由这些符号了解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目标和政治主张，进而萌生和形成自己的政治信仰。

(二) 仪式演说： 政治信仰的理论呈现

演说不同于随意的发言或讲话，它是在某种正式场合对一个确定主题或主张的系统表达。当传统政治仪式中的神秘主义元素被现代文明击碎后，符合理性思维的“主义”便逐渐取代不可亵渎的各种超自然力量，成为现代政治仪式中的核心要素。与之相应，诠释“真理”、论证“主义”的演说在政治仪式中便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14)高玉林.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尺度的三重视阈与三种幻象[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 55-66.演说是政治仪式中的重要环节，它从两个方面满足确立政治信仰的需要： 一是演说文本的明确主题和严密论证所具有的逻辑折服力；二是演说者的人格魅力或社会声望所产生的感召力和影响力。

延安时期，党的领袖毛泽东、周恩来等经常在政治仪式中发表演说，借此阐述和论证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和理想信念，对共产党人和根据地群众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1938年2月，毛泽东在延安反侵略大会上发表了驳斥“亡国论”的演说。演说中毛泽东以三个反侵略统一战线的空前团结与日本国内的深刻矛盾作对比，阐明中国抗战必胜、日本侵略者必败的坚定信念。毛泽东指出：“现在有三个反侵略的统一战线： 中国的统一战线，世界的统一战线，还有一个是日本的统一战线。”(15)毛泽东.毛泽东文集： 第2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3： 90.这三个统一战线目标一致，都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从而凝聚成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日本国内却蕴含着深刻的矛盾，“在日本有广大人民群众不赞成他们政府侵略中国”，(16)毛泽东.毛泽东文集： 第2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93： 90.使日本侵华战争在国内受到严重牵制。这种对于战争双方力量对比的概括和以事实为根据的鲜明逻辑对照，通过共产党领袖毛泽东的演说，对人们增强抗战胜利的信念具有极强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1946年12月，周恩来在延安各界“双十二”纪念大会上发表演说，列举国民党政府抗战初期“联合德意，企图妥协”，抗战后期“勾结敌伪，消极抗战”，抗战胜利后又“企图以武力消灭解放区，以‘宪法’形式使他的独裁合法化，以亡国的‘中美商约’出卖民族利益，换取美帝国主义更多的援助来进行内战”等一系列行径，指出国民党政府始终坚持的是“一条妥协、分裂、独裁路线”，其最终目的是“独霸中国、奴役人民”！(17)周恩来.在延安各界举行的“双十二”纪念会上的讲演[N].解放日报，1946-12-13.周恩来的演说以抗战历史进程的系统回顾为线索，用国民党政府在抗战不同阶段实行的具体政策为依据，揭露国民党政府的真实意图，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促使人们认清形势发展的趋向，丢弃对国民党政府的幻想，义无反顾地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和平、民主与独立”(18)周恩来.在延安各界举行的“双十二”纪念会上的讲演[N].解放日报，1946-12-13.阵营。

(三) 仪式氛围： 政治信仰的情感升华

氛围是由声音、色彩、景物、场面或环境营造而成的某种意境和气氛。在政治仪式中，某些特定的仪式氛围最能触动人的思想和心灵。庆祝仪式中高高飘扬的彩旗、热闹喧天的锣鼓能够将置身其中的人带入一种喜庆欢乐的情境，而追悼仪式中庄重缓慢的哀乐、肃穆安静的氛围则可以让参加者的心情顿时感觉沉重悲伤。政治仪式的氛围与人们的亲身经历或内心活动相契合，能够唤起情感上的强烈认同，激发人们内心深处的精神慰藉和心理依赖，进而与仪式蕴含的主题形成共鸣，产生持续的敬仰和崇拜。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形式的政治仪式中，注重营造和渲染相应的氛围，通过触发人们的情感共鸣以达到强化人们政治认同和政治信仰的目的。1936年4月，西北红军和西北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人之一刘志丹在东征战役中英勇牺牲。为了缅怀刘志丹的革命功勋，激发共产党人为党的抗战事业和共产主义奋斗目标而献身的革命斗志，中共中央决定将刘志丹的遗体从前线运到瓦窑堡，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在仪式上，“10多个唢呐班子只要有人祭拜就吹奏哀乐哀调，这班子吹过那班子吹，悲痛的泪水满脸流。瓦窑堡一时沉浸在悲哀的海洋之中”。(19)强铁牛.转折关头： 党中央在瓦窑堡[M].北京：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6： 218.借用中国传统祭奠仪式采用的方式营造出的特有氛围，既表达了革命根据地共产党人和人民群众失去领袖的悲痛心境，又激励着更多的热血儿女以刘志丹为榜样，满怀革命理想和斗志为党的事业而英勇奋斗。

1944年6月，为了庆祝世界反法西斯各国的联合，声援正在进行的豫中会战，中国共产党在延安举行四万多人参加的庆祝联合国日及保卫西北动员大会。会场“各方群众互相拉歌比赛，热闹非凡。这一方唱起了‘一朵红花’，那一方扭起了欢快的秧歌，锣鼓声和歌声气冲九天”，台下群众“时不时地振臂高呼：‘保卫西安！保卫西北！’整齐划一，声震山谷”。(20)蔡晓滨.大变局中的转折点： 1940年代的新闻事件背后[M].北京： 金城出版社，2012： 32.亲身参加这次动员大会的国统区记者赵超构在通讯稿中写道：“会场内情形确是热闹，锣鼓和人声凑在一起，使得没有兴趣参加集会的人，也不禁要挤进去看一看。事实上，造成这种热闹的气氛，正是吸引群众的一个巧妙的方法。”(21)赵超构.延安一月[M].南京： 新民报社，1944： 72.其实，它不单能吸引群众，同时也是团结群众、动员群众的一种方式。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和理想信念，往往就是在各种精心营造的政治仪式氛围中，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沁入广大党员和人民群众的心灵之中，升华为植根内心的政治信仰。

四、 结 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建立和规范一些礼仪制度，组织开展形式多样的纪念庆典活动，传播主流价值，增强人们的认同感和归属感。”(22)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M].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4： 165.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注重发挥政治仪式在传播、铸造和坚定政治信仰中的作用，将共产主义理想、坚决抗日、统一战线、民族团结、民主建国等理想信念和政治主张铭刻进党员及根据地人民群众的心灵，在实践中取得了显著成效，为后人提供了运用政治仪式铸造政治信仰的宝贵历史经验。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认真研究、发掘并借鉴吸收延安时期党积累的丰富经验，结合新时代的特点和实践需要，善于运用各种政治仪式于传播、铸造和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的过程之中，对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事业获得强大的精神动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