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雨婷
《婴戏图》是陶瓷艺术作品人物图案中形象最生动、形式最丰富、内涵最深沉、令人最喜爱的题材。婴戏图的创作,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它进入陶瓷艺术也有很长的历史,为陶瓷艺术增添了无尽荣耀。至今,仍有大批的陶瓷艺术家为创作创新切合时代气息的婴戏图而默默无闻地工作着,为创作婴戏图,从理念、材质、题材上不断创新,在陶瓷艺术姹紫嫣红的百花园增添无数妍丽奇葩。
中国很早已有绘画婴孩的传统,这些出现在宣纸、帛书、绢丝、铜器、木器等载体的婴戏图,成为中国绘画中极受欢迎的画类,颇受历代艺术家的喜爱。由于早期婴戏题材的作品多为人物画的陪衬角色,加之画婴孩又有相当的难度,所以,婴戏题材比较少有。它不仅要画出婴孩幼小稚嫩的身形,晶莹剔透的肤色,骄憨天真的神态,还在形貌上分别年龄的大小,掌握儿童的纯真自然,因此画史著录中以画婴孩见长的画家并不多见。到了唐宋时期,绘画技巧渐趋成熟,以张萱、周昉为例的画家以精于仕女画与婴戏图,出现在当时画坛,他们的婴戏创作技巧与艺术风格成为当时一种时尚,成为了知名画家。宋代的绘画艺术达到了一个高峰,同时更是婴戏图的黄金时期。宋代绘画以写实为主流,陶瓷绘画装饰也蓬勃兴起,当时的定窑、磁州窑、耀州窑、介休窑、景德镇窑、容县窑等都以婴戏图题材作陶瓷装饰,分别在瓷枕等陶瓷器件上,表现儿童钓鱼、玩鸟、蹴球、赶鸭、抽陀螺等形象,画片中的儿童娇憨可爱之态描绘得传神之至。由于宋初时期社会较为稳定,人们企盼着人丁兴旺,“婴戏图”的出现,便成为当时陶瓷绘画受宠的题材之一,北宋末年的刘宗道与杜孩儿就因精画婴戏而名噪一时,掀起了“婴戏图”创作的一个热潮。明朝中期婴戏图盛行,源于道家“无为、自然”的精神以及其所衍生的“童心说”思想。道家认为,婴儿最纯真朴实、无思无嗔、清心寡欲,是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象征,是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代表。此时的“婴戏图”多以青花工艺表现,逐步成为了陶瓷装饰极富特色的代表作,并分为官窑和民窑两个明显的装饰风格。其中,官窑青花婴戏图表现得更为突出。由于官窑瓷供朝廷皇室、达官贵人、帝王将相们使用,故作品要求得特别严格。画面线条相当精细,构图繁密,人物形态比例把握得非常准确,用笔且丰满工整不拘,形象描绘精细逼真细腻,刻画得非常生动。以栏杆、花草、飞蝶为背景,纯真自然,亲切感人。完全改变了过去那种意象、夸张之法,给达官贵人之喜爱愉悦。而民窑中,作品以意象乃至抽象手法造型居多,青花婴戏图画法则更为大胆,体现了陶瓷艺人们的创造精神。其构图简炼、画面生动有趣、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似乎能呼之而出,这种以概括的手法,提炼出儿童憨直特征,用笔灵巧,画面中既有以局部特征来突出神态的,也有以全身动态来表现儿童的活跃。其中有的画面只画出头形,身体仅以一根曲线极省略地画出,给人朗朗之爽,从南宋龙泉窑碗内偶见婴戏图形和北方磁州窑的瓷罐、瓷枕上的钓鱼或卧躺的婴儿图中可见一斑。
清代陶瓷装饰,不仅在釉下青花中有婴戏图,而且开始出粉彩“婴戏图”,与明代婴戏图的变形夸张手法不同,清代婴戏图是以写实画法装饰的婴戏图,对“婴戏图”创作创新有了新的进步。清代时期,流行“百子婴戏图”满地装饰,众多儿童形象纯朴,色彩绚丽,从背景到人物,刻画一丝不苟,楼台亭阁、远山近树、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小孩子“蹴鞠图”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画面。
总的来说,推动婴戏图创作不断前进的理念,归于传统文化伦理中的“福、禄、寿”。“福”即是寄望多子,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百姓民众,“多子多福”是人们的企盼。历朝历代的艺术家们将这种寄望显现在不同的艺术载体上,是社会的写照,尤为宋、明、清“婴戏图”相对更多,与这几个时代的商品经济、俗世文化的发达及瓷器玉器家具等工艺技术的升级换代有关。其中,“婴戏图”盛行还有一个隐藏原因与其时帝王子嗣的夭折过多、稀薄有关,反映人们对连生贵子、多子多福的祈求。
在陶瓷艺术作品的人物画中,形象最生动、形式最丰富而又内涵深沉、令人喜爱的题材,莫过于婴戏图。婴戏图表现形式广泛、独特, 多以表现儿童玩耍做游戏,反映当时民间社会生活风俗。这类装饰题材,不仅表现出少年儿童的天真可爱,更是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折射出广大民众对人间“真、善、美”的理想境界和美好向往。由于婴戏图表现手法多样、形式活泼、画片广泛,众多陶瓷绘画创作人员喜欢这种题材,婴戏图的内涵也就从单纯的陶瓷装饰逐渐地转变、升华为陶瓷艺术。这种华丽的转身,凝聚着景德镇一代又一代陶瓷艺术家的心血。追溯历史,以陶瓷为载体装饰婴戏图,最早出现在唐代时期,当时的长沙窑出现了运用写实手法描绘的儿童形象和以釉下褐彩描绘的婴戏纹装饰的婴戏瓷枕。画片中, 画面是一个胖胖的小娃娃,赤裸的身体系着一件红肚兜,肩扛莲枝,手挽飘带。孩童胖墩墩,精神饱满地嘻闹着,其神态活脱的表现手法,烘托着唐代崇尚心宽体胖的时尚,这种釉下褐彩描绘的婴戏纹以孩童玩耍情景单一画面为主的简洁表现手法,在历代的陶瓷绘画中曾产生了重要影响。从宋代开始,宋代人物画题材的两种取向十分突出和显耀,其中之一就是风俗题材。风俗画中以儿童为题材的如雨后春笋,从北宋到南宋日益增多。传世有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冬日婴戏图》《百子戏春图》《重午婴戏图》、李嵩的《货郎图》《骷髅幻戏图扇》、佚名作品如《蕉荫击球图》《浴婴图》《水庭婴戏图》《荷亭儿戏图》等。工艺品中,玉器“持荷童子”最为多见。富贵人家佩戴,求“连(莲)生贵子”。
相继,在景德镇陶瓷中出现了以影青刻花装饰为主的“婴戏图”装饰,画面以简炼、粗犷的线条,刻划出婴戏的各类形象。人物造型意象和抽象之间,以夸张的手法表现顽童的圆脸、小手、身躯、四肢,其流畅、清晰的线条与细润优雅的影青釉完美地相融汇,含蓄地刻划出儿童形态特征。在构图上寓动于静,以“婴孩戏水”“婴儿嘻闹”“群童扑蝶”等纹饰,把孩童天真烂漫的稚嫩形象表现得极富特色,给人以清丽秀美、返朴归真的感受。
婴戏图题材的陶瓷艺术,与山水、花卉、羚毛等题材一样,有着悠久的创作历史。许多前辈陶瓷艺术家在创作中发挥了充分的创作能力,积累了丰富的创作智慧,为后人留下了极为宝贵的创作经验。如“珠山八友”之一王大凡先生就在婴戏图题材中留下了诸多旷世作品,推动了婴戏图题材的弘扬与创新。
笔者是个从事陶瓷艺术的青年工作者,在业内是个小学生。本着谦虚、好学的态度,在学习着陶瓷艺术的理论知识。笔者认为,婴戏图也和其他画题一样,它的艺术创造审美功能,更应该具有耐读性、启迪性、昭示性和前瞻性,更需要创新。一大批陶瓷艺术家大胆在题材、材质、理念上对婴戏画题创新,已取得骄人的成就。在学习和创作中,笔者以崇仰的心情,一次次参观各类陶瓷艺术展、一次次被前辈精湛的技艺而感动。笔者曾参观过景德镇陶瓷学院(现陶瓷大学)教授郭文连的个人画展。在一系列的画展中,郭文连教授作画题材主要是婴戏,他的婴戏已然形成一种风格不同、画风各异的系列作品,每幅作品都凸显其才情流溢和创造激情,给予观者的感觉是富于田园气息且蕴含着质朴感人的力量。那种以自然的朴实心态俯视自然或仰视自然,笔下的婴戏,动物,草木更可亲可爱。如《金猴献瑞呈祥》是他以传统婴戏图手法制作并创新的生肖贺岁瓷。画中顽童憨态可掬、喜意盎然、虎虎生气的儿童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普通民家孩童的服饰、淘气的猴子灵巧之态与寿桃、向日葵、迎春花妍丽之美交辉相衬,让画面动静之间韵味无限。作品艺术语汇丰富而独特,展示出了郭文连教授追求中国民间艺术质朴、明快、凝重的意趣,融汇了现代艺术抽象的表现手法,活化了中国文人画飘逸洒脱的情调,满足了人们的视觉欣赏情趣,给人以高雅脱俗的审美情调。这种对艺术、对自然的独特感悟和认知也是对婴戏画面的新诠释。
陶瓷艺术具有很强的包容性,是由它的属性所决定的。正如郭文连教授粉彩《放风筝》,他以年画的风格展现作品,彰显着自我创作个性,是匠心独运的创新题材。笔者在婴戏图创作中也有所研究,在《五子献寿》中,大胆地夸张寿桃,突出作品主题,以细腻的笔墨描绘五位婴孩,顽童人物脸部刻画细腻,讲究明暗变化,有西画中的素描关系和光影变化,晕染手法独特,立体感也较为强烈。且背景为葱郁林木、野卉山花,染色墨黑,草绿、翠绿、深绿几个层次明显。自然界生机勃勃的意境,有着强烈的时代气息,给人赏心悦目,轻松欢快之感,画面热闹欢快十分令人赏心悦目,传递出欢快的喜庆信息。可以说,是次成功的尝试。
历史是人民书写的,技艺是工匠缔造的。当代婴戏图的创作与创新,是在传承前辈创作传统的基础上弘扬的。我们作为新时代的陶瓷艺术工作者,责无旁贷地坚持“笔墨当随时代”,坚持多采风多写生,以原创为标准创作好每一幅作品,使其更具时代温度,深受人民群众的欢迎和喜爱,成为传承中国陶瓷文化、讲好中国故事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