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地域特色建筑的批判

2021-06-30 10:45翟辉ZHAIHui
世界建筑 2021年6期
关键词:整体特色建筑

翟辉/ZHAI Hui

1 地域性·地点性

根据《汉典》的解释,“地域,面积相当大的一块地方”“地区,较大的地方”“地方,一个特定的所在地点”“地点,所在的地方”。看来,在中文语境中,地域、地区、地方、地点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它们按照空间范围由大到小依次排列。

在建筑学文献中,“地域性”和“地区性”都对应着同一个英文词Regionality(regionalism,regional)。地域性(地区性)是指特定地理空间所具备的鲜明特性和领域属性(territoriality),与普世性(universality)相对。而“地方性”对应英文locality(local),与全球化(globalisation,global)相对。

地点性,对应英文placeness,是指“地点”的独特性,与“场所性”同,与“场所失落”(displace)相对,其内涵和外延都大于“地域性”,比地域性更精确,要求更高,更接近“批判的地域主义”的要素界定。它既关注具体确定的地点“文本”特性(场所性)。也强调“文本之间”的协调整合;既是对本土建筑的自觉,也是对全球化国际风格的抵抗。简单而言:地点性=地域性(空间)+地方性(文化)+场所性(人文)+当代性(技术)+历时性(时间)[1]。

地点性主张一种追求“此时、此地、此人、此情”的建筑创作价值取向——既注重差异性也强调相似性,既注重历史性更强调历时性,既注重文化性也强调技术性,既注重局部更强调整体,既注重外显部分也强调内隐部分。

所谓“地域性”,更多的是“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应时而变”,而非“与众不同”;“地域性”不能和“地域特征”划等号。所以,“地点性”比“地域性”更确定。

有些建筑并不刻意追求源自传统民居外貌的地域风格,但却具有“嵌刻”于场所的、确定的地点性。

有些地点性是与特定自然环境相关联的,它的识别性不是靠大声喧哗“我是谁”,而是因低调融入环境而展示“我和谁相配”。比如,元阳博物馆,其外形层层跌落,镶嵌于哈尼梯田之“地点”(图1、2);比如,大理古城“玖和院”A1 栋茶室,树中绕行的建筑,消隐于普通乔木的“合适”(图3、4)。

有些地点性是与独特文化环境相关联的。比如,束河古镇的寨门,其立面取自于东巴文字“村落”之象形,使其“锚固”于丽江村落之“地点”(图5、6)。

5.6 束河古镇寨门(图片来源:见地工作室)

有些地点性是由内及外、与标志性的自然或文化景观相呼应的。比如,丽江英迪格酒店的玉龙雪山框景(图7),香格里拉英迪格酒店的独克宗大龟山视廊,通过“看与被看”联系,使其“确定”于整体环境之“地点”(图8)。

7 丽江英迪格酒店(摄影:翟辉)

8 香格里拉英迪格酒店(摄影:翟辉)

2 整体·部分

格式塔心理学有个著名论点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强调意识不等于感觉之和,整体先于部分并制约着部分的性质与意义。整体除了包括部分以外,还包括部分间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所产生的效应。传统聚落强调的是整体和谐而非个体建筑的张扬,突出的是街道空间形态而非建筑单体,街道并非横平竖直、整齐划一的,传统聚落的公共空间感觉是被群体建筑“挤”出来的,所以能够成为“图形”。

因此,建筑的地域性不应只着眼于作为聚落整体之部分的建筑单体,还应在规划布局中扩大范围对传统“肌理”有所回应,这也是对地方要素的一种“再阐释”。

因为所处环境的特殊性,丽江束河茶马驿站(图9、10)和剑川沙溪兰林阁酒店(图11-13)的规划设计都强调“整体先于部分”和“肌理重于外貌”,运用城市设计的“图底理论”,表达对地方“时空context”[2]的尊重。

9.10 丽江束河茶马驿站

11-13 剑川沙溪兰林阁酒店(9-10,12-13图片来源:见地工作室,11图片来源:大理兰林阁置业有限责任公司)

3 特·色

地域性建筑是脱胎于对普世主义的批判和反思,是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为强化所谓“地方认同”和“差异性”而产生的对“地域特色”的特别关注。然而,当我们在讲“地域特色”的时候,大多只关心地域之“特”,并不强调地域之“色”,“地域特色”已异化为“地域特征”。

14.15 大理杨丽萍大剧院(摄影:翟辉)

16.17 弥勒东风韵万花筒和半朵云(摄影:翟辉)

中文里,特性(特殊的品性,内在的)、特征(异于他事物的特点,外显的)、特质(特有的内在素质)、特点(特殊之处)等词都可以对应同一个英文词characteristic,都只强调“异于其他的”特殊品性和征象,是中性的,并无褒贬。而唯“特色”虽也对应characteristic,但它有“独特的风采,独特优异的地方”之意,是褒义的。

根据《汉典》中“色”的解释,“色”不仅指“颜气”,也有“质量”之意,比如,足色、成色、增色。同时,“色”还有“配方”之意,“秘色瓷”中的“秘色”的意思是“保密的釉料配方”。

因此,关于“地域特色”的如下认识是重要的:第一,“特色”不仅要做到“特”更应做到“色”,盲目追求不“色”之“特”,是有害无益的;第二,不仅要看到外在的“颜气”,更要努力去研究“特色”的“配方”;第三,所谓的“特”,也都是与“一般的”“共同的”相比较而言的,是主流的、先进的相似性基础之上的差异性,脱离共性的特性是不存在的;第四,“特色”的形成既需要敢于“试错”的创新起点,更需要长期的坚持和积累;第五,形成特色有两条路径:传承,由特及色;创新,因色而特。

在地域特色已异化为与众不同的外貌的时候,在地域之“特”有大大掩盖地点之“色”的趋势的时候,那些“因色而特”的建筑更显得弥足珍贵。

比如,朱锫在大理设计的名为“水印苍山”的杨丽萍大剧院,它的“色”不只在“像大地艺术,与这片土地缠绕交织在一起”,因循气候和人文的开放性才是其诱人的“密色”,其中的“地域特色”体现在与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人文需求、文化氛围等“时空context”“缠裹”在一起的智慧(图14、15)。

比如,罗旭在东风韵打造的已然成为弥勒特色地标的万花筒和半朵云,它的“色”不只在于那些由红砖拱成的想象力,去蔽求真、质朴纯实的“野性思维”才是其动人的“密色”,其中的“地域特色”藏匿在突破成熟模式的禁锢之后的回归本真和“礼失而求诸野”的心灵迷醉之中(图16、17)。

4 文·质

《论语·雍也》提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清代刘宝楠在《论语正义》中也说“礼,有质有文。质者,本也。礼无本不立,无文不行,能立能行,斯谓之中”。

质或文,野或史,都是一偏。对云南地域性建筑而言,“回归‘野’的态度,去除修饰的遮蔽,展示‘诚’的本质”是更加重要的,若不能折中适度而致“文质彬彬”,则宁“质胜文”勿“文胜质”,宁“野”勿“史”,因为,如《朱子集注》所言:“文质不可以相胜,然质之胜文,犹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文胜而至于灭质,则其本亡矣”[3]。

云南藏族建筑是野性的代表,原始质朴的气息中充满了浑然天成的诗意。因此,无论德钦梅里雪山既下山酒店(图18)[4]还是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观鸟台(图19-22),都希望通过体形、材料等的设计能够“文质兼备”“文质相彰”进而达到“文质彬彬”。

18 梅里既下山酒店(图片来源:赵扬建筑工作室)

19-22 云南藏族民居与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观鸟台(摄影:翟辉)

总之,在全球化与地方化、普世性与地域性之间,我们应该以辩证的眼光,持折中的态度,取适度的策略,避免非此即彼的矫枉过正,同时,强调锚固“地点”“整体”为先、“色”重于“特”和“质”胜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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