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种一片树林

龚细鹰

每次遇到困难时，她就会想到山上那丛年年盛开的野花，以及永不干涸的泉水，她学会了接受、热爱、改变，犹如在心中种下了一片树林，树林会不断孕育出新的希望，最终美好的生活慢慢铺陈开来，变得繁花似锦。

第一次去偏僻的小镇报到，眼前的一切让她的心凉了半截。破旧的街道，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一阵风吹过，整个人被包裹在扬起的尘土中。更难过的是工作与所学专业毫无关联，却整天忙得像一个陀螺。晚上疲惫地躺在床上，想到毕业前立下的豪情万丈的誓言，不禁黯然伤神。

一天，收到高中同学琴的明信片，琴被分到一所更偏僻的乡村中学任教。她在给琴的信中写道：“明年此时，也许我就看不到你的信了。”

几天后，她听到有人在屋外叫自己的名字。出去一看，竟然是琴。琴说回了趟老家，顺路来看她。在举目无亲的他乡突然看到故人，她不禁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她给琴讲自己的近况，琴一直静静地听着，然后说：“我多么羡慕你啊，小镇旁边那条小河美极了，我那里只有山，不过风景也很好，你请几天假，去我们学校玩几天吧。”

一路跋山涉水，中途转了几次车，傍晚时分，她们终于到了琴任教的学校。

第二天早晨，她是被鸟叫声吵醒的。走出房门，学生们琅琅的读书声与鸟儿的叫声汇集成一条欢乐的河流，在校园里肆意流淌。琴在不远处高声唤她，扬起手中刚摘下的菜给她看。青菜、西红柿、茄子、辣椒，色彩缤纷，上面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这是我自己种的，我很能干吧？！”琴调皮地说。高中时的琴柔弱寡言，现在她笑声清朗，身上透着一股蓬勃的活力，她暗暗惊叹琴的变化。

早饭后琴带她去爬山。山路崎岖，不时有云雾从对面飘过来，她注意到，清澈的泉水一直在路边汩汩流着，她好奇，想看看它的源頭到底在哪里。登上山顶，依然没找到泉水的源头，却欣喜地看到一丛淡粉色的野花开在峭壁上，仰着一张张明媚的笑脸，在阳光里极尽欢颜。

琴轻声说：“刚来学校时，我也心灰意冷，觉得身处穷山恶水，满目荒凉，直到有一天，看到这丛盛开的野花，才开始带着欣赏的目光看这里的山水草木，慢慢地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如果现在让我离开我的学生们，还真舍不得。”

分别时，琴给了她一包野花和蔬菜的种子，叮嘱她种在小河边。“过几个月我去你那儿，你要用亲手种的蔬菜招待我。”琴笑着向她下达“命令”。末了，琴庄重地说：“好好活着就是对亲人最好的报答。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她不禁动容。原来，心细如发的琴看到了她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悲观厌世，才特意去她工作的地方看望她、开导她，并带她来学校散心。

她把那包种子撒在小河边，并悉心照料。每天清晨，她去河边跑步，看自己种下的植物披着一身粉红的霞光迎风起舞。有时，晨雾弥漫在河面，对岸的村庄若隐若现，白色的炊烟袅袅升上天空，一切宛如一幅山水画。她看得呆住了，不敢挪动脚步，唯恐惊扰了这份美。

她不再以应付的态度对待工作，每成功完成一件小事，她就给自己加一分，反之则减分，最终的分数总是正数，这让她感到每天都有惊喜。多年以后，上级单位要从基层选调一名工作人员，她凭着扎实的功底及丰富的阅历，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她问过琴，山泉的源头在哪儿？为什么永无枯竭的一天？琴说：“是树林自己形成了一个生态循环，所以那里的山水草木才能生生不息。”每次遇到困难时，她就会想到山上那丛年年盛开的野花，以及永不干涸的泉水，她学会了接受、热爱、改变，犹如在心中种下了一片树林，树林会不断孕育出新的希望，最终美好的生活慢慢铺陈开来，变得繁花似锦。

（大浪淘沙摘自《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