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滢
一个个看起来肮脏不堪、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桶,装着一个拾荒江湖。从拾荒老人到废品收购站,再到垃圾分拣站、垃圾交易市场,人们眼中无用的垃圾,会几易其手,最终变成财富。
拾荒者或废品从业者,时常被称为“捡破烂的”。在普通人眼中,拾荒并不是体面的工作,甚至算不上一个工作。但实际上,从垃圾称重、计量、辨识材料到寻找货源、渠道,这个工种非常专业,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难以统计的“江湖”数据
相关数据显示,中国目前近一半的铜、超过一半的纸和将近30%的铝都来自于可循环再用的废品。据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统计,在2001年至2011年间,金属回收再利用为中国节省了1.1亿吨煤炭资源,并减少了90亿矿产资源的开采,同时,因大力回收铝废料而减少释放552亿吨二氧化碳。
这些数字必然与拾荒者相关,他们付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分拣、分类、收集、运输,使可回收物重新成为生产原料。
北京市人民政府参事、曾任北京市政市容委副总工程师的王维平在《关于北京市生活垃圾资源回收利用和相关产业问题的调研报告》中提到,2016年北京通過垃圾处理厂处理和拾荒者处理的垃圾体量基本相同,均为760万吨左右。处理每吨垃圾需要500元人民币,如果没有拾荒者队伍,北京当年的垃圾处理支出将增加38亿元。
王维平指出,可回收资源的分散性分布特征,让资源回收的成本增高,而拾荒者把这些本是“零价值”的废物重新赋予了价值。
人们丢弃的垃圾通过前端收集、中端转运、后端处理最终抵达再生资源企业。这三个环节承载起了一个“拾荒江湖”。
由于城市生活垃圾处理和再生资源回收利用由不同职能部门负责,这个江湖中的绝大部分环节,无法通过企业财报、纳税记录或是其他官方渠道具体统计。而且拾荒群体由民间自发产生,整体文化素质偏低,政府难以统一收编。
没有数据、缺乏监管,并不代表这个江湖不存在。
靠捡垃圾,能把孩子“送”上大学?
城市中的拾荒者多数是进城务工人员,他们在亲戚朋友的介绍下加入拾荒行列。初级的拾荒者只是翻翻垃圾桶、垃圾点,其次是蹬三轮沿街收购、搬运废品旧货的拾荒者;再次是不必四处奔走、坐等收购的站点负责人。
从初级的拾荒者变成大型回收站的老板或是进入再生产业链的人并不多,但从沿街捡垃圾开始,慢慢买了自己的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进而开起自己的小回收站的拾荒者并不在少数。
魏姐的一天是从凌晨四点开始的。
相识的人叫她“大个子”。每天早晨四点半,她都要开着三轮车到20公里外的杭州市中心收垃圾。延安路是杭州规模最大的商业街,在她眼中,这是块宝地。西北方向有几个规模巨大的老小区,社区开放,只要三轮车停对地方,早晨六七点就可以完美躲过交警和社区的检查。
保洁、环卫工人、保姆都是提供废品的主力,还有早早起来遛弯儿的老业主,颤巍巍提着两小袋塑料瓶交给魏姐,换一顿早点钱。“老人们还是有勤俭节约的习惯,你别看他住着这几百几千万的房,但还是愿意囤东西或者在小区里顺道捡一些废旧物品,舍不得白扔。”
最开始,魏姐和20多个老乡一起进城,做着最末端的垃圾回收。他们承包了周边写字楼、大厦产生的垃圾。优势是稳定,没有别的拾荒者争抢,但扣除承包费也赚不了多少。后来她就专注老小区的垃圾回收营生。
平时只要魏姐到达社区西边的小门,一两个小时就能收四五百个塑料瓶,放到三轮车上有一米多高。隔三差五,社区会有卫生检查,社区管理员就会撵人,魏姐的应对之策就是起得更早,只要在八点管理员上岗前搞定,就不会有问题。
回到自己经营的站点,魏姐就会叫上堂哥和老乡帮忙,把废品集中送去回收市场。五六百斤的垃圾固定在车上,要站在板凳上,一人扶着,一层一层垒,十三四个编织袋堆叠,压得三轮车吱呀响。
几十年下来,魏姐把两个女儿送上了大学,一个还读了研究生。虽然奔波、辛苦,但“为孩子,也为了自己”,她很满足,也很自豪。
都市里的拾荒者何去何从
如今,垃圾分类政策的稳步推进,拾荒产业也受到不小的影响。
不少废品回收、处置作坊都存在着手续不全,缺乏安全、消防设备等问题,且长期在无防护的条件下处于脏乱繁杂的恶劣环境,也很容易患肝炎、痢疾等传染病,给社会公共卫生埋下了重大隐患。
随着垃圾分类政策及理念的推行,不少地区都针对违规的废品回收站进行了整治、关停。
在城市管理触角不断延伸及地租高涨的大环境下,废品从业者们只能越搬越远,不断远离现代文明。
李军和他的老乡是重庆干废品回收较早的一批人,近几年一半的人也转了行,开车、去印刷厂、回老家的都有。他也想过离开,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老家地少,辛苦一年挣一万块,除了化肥、农药,和各种生活花销,剩不下多少。”他无奈地说。
王维平表示,北京拾荒者人数在2014年、2015年到达最高峰,有17万人,现在还剩不到10万人。随着人口控制和外部市场等诸多因素变化,近年来各大城市的拾荒群体都在不断萎缩。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环境政策与环境规划研究所所长宋国君认为,在城乡差距很大,社会的保障不是很充分、管理不到位的情况下,必然会出现这样一个群体,对拾荒者、拾荒行为也没有明确的管理要求。城市拾荒者提供的社会功能应被另一种更加文明、更加现代化的方式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