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35年,成都广汉三星堆遗址考古“上新”,6座祭祀坑的发掘被网友戏称为“拆盲盒”。截至目前,出土了金面具残片、鸟型金饰片、金箔、眼部有彩绘铜头像、巨型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精美牙雕残件、玉琮、玉石器等重要文物500余件。
“沉睡三千年,一醒惊天下。”青铜面具、青铜神树、金面具等文物使得神秘、浪漫而又瑰丽的古蜀文明一度震惊世界。虽然此次考古成果还有待于发掘完成后对文物进行整理和研究,但是琳琅满目的文物已经吸引了海内外目光。它们既自成一体又与其他地域文明有紧密联系,力证这里是中华文明起源多元一体的重要组成部分。
半张金面具后,古蜀人身影若隐若现
此次出土的文物中,最先引起公众关注的要数5号坑内的半张金面具,是目前已知全国最大金面具残件。
金面具原与象牙等物件重叠在一起,皱得厉害,当它被送进实验室清理干净并展开后,考古人员才发现这是半张抛光得非常漂亮的金面具。有着三角鼻梁、方形的面部、宽大的耳朵和镂空的大眼,其重量约280克,若完整肯定会超过500克。根据测量,它的宽度约23厘米,高度约28厘米,厚度很厚,不需要任何支撑就可独自立起。经检测,其含金量约为85%,含银量在13%到14%,还有其他杂质。目前,该文物正在进行初步修复。
在1986年发掘的两个祭祀坑中,发现了多个金面具和青铜面具,它们硕大的耳朵、前凸的眼睛、咧到耳根的大嘴被戏称为外星人。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表示,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尊、青铜罍以及玉璋、玉琮、玉璧、玉戈等与黄河流域一致,表明三星堆具有中华文化的共同属性。而青铜立人、青铜神树、青铜纵目面具等造型奇特的文物,则表明古蜀文明灿烂辉煌的个性。
考古学上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就是古蜀人来自哪里?这是一个目前无解的问题,学术界众说纷纭,有的说“三星堆”居民来自岷江上游,是沿江而来的羌人,有的认为是原本住在重庆、长江三峡的巴人,有的说他们是世居山东、苏北的东夷人,还有的认为他们原本是失国的夏朝人,因为战争西迁入蜀,甚至还有专家认为,三星堆人是古彝人的后代,也许此次考古能为古蜀人之谜提供新的线索。
同样神秘的是如此繁荣的“三星堆”文明为何突然消失?是被敌人消灭还是遇到了自然灾害?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王巍表示,他曾跟发掘工作人员确认过,当地没有大规模的洪水痕迹,没有淤土。他认为,三星堆繁盛一个时期之后,它的政治中心转移到成都的金沙遗址,最新考古测年发现,两者之间是连带、紧密衔接的,有一个衰落、然后兴起的过程。
这里的青铜器,能否代表商代最高水平
在3号坑内,考古人员提取了一座青铜尊,它高度达70多厘米,是迄今为止在三星堆出土最大的青铜尊。目前,文保专家正在对其进行浮土清理工作,青铜尊的真容渐渐显露。
此前有网友认为,三星堆文明的时间最早为距今4800年,比夏朝还要早几百年,可以算得上中华文明的“老祖宗”。对此专家表示,4800年前是三星堆遗址最早的地层年代,只能说明当时有人类在此活动,不代表当时就已能够制造青铜器。事实上,三星堆居民制造青铜器的历史不会早于商代中晚期。
那么,三星堆能代表商代文明的最高水平吗?目前看来证据尚显不足。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古蜀文明没有发现文字,虽然在青铜器上发现了刻划符号,但是目前还无法证明它们就是文字。西南交通大学特聘教授、巴蜀方言与文献研究中心主任汪启明表示,从原始社会到文明社会有诸多门槛,城市、宗教、冶炼技术,三星堆都有了,就缺文字。与之相比,殷墟甲骨文的字数已超过5000个,是一种相当成熟的文字。
对于青铜器,专家认为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容器主要是尊和罍,它们都是中原文明的典型器物,而且它的工藝与长江中下游的安徽、湖南、湖北同时期青铜器相比,精美程度也要弱一些。此外,三星堆第二、三期的典型陶器包括盉、小平底罐和豆,这与被认为是夏代的二里头相同,因此专家认为三星堆文化的主体受夏商文明的强烈影响。
4号坑碳14检测表明,该坑的年代为距今3200年至3000年,最有可能是在公元前1199年至公元前1017年之间,恰好与学术界认为的武王伐纣的上、下限大致重合。《史记》中记载,古蜀国的武装参加了周武王伐纣的联军,立下了战功。后来因为同盟关系破裂,蜀与周交恶,被迫退回川西地区,长期闭关自守,和中原地区的联系中断。加之蜀地周围崇山峻岭,沟壑纵横,乃至造成后来在西周初期以后至春秋时期的长时间里,中原各国竟不知有蜀的局面。公元前316年,秦国灭古蜀,蜀地成为秦国的粮仓,为秦国统一六国提供后勤保障。
新发现百余根象牙,是否来自东南亚
此次发掘中,第3、4、5号坑内都有象牙,其中3号坑内的象牙多达120余根,在5号坑和8号坑发现的小件象牙制品上,还刻有精美的云雷纹。它们都曾被火焚烧过,专家们认为这是当年祭祀留下的痕迹。
距今3000年前,中国大地远比现在温暖湿润,在甲骨文中,商王猎象和犀牛的记录很多,其中有一次记录中称,商王在华北的太行山南麓一次猎象7头。据此推测,在西南方的四川盆地,三星堆人捕杀大象并用象牙祭祀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专家们的回答却并不那么肯定。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馆员张燕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专家们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象牙可能从东南亚等域外地区运输到三星堆,另一种则认为,古蜀国环境比现在更适合亚洲象生存,因此象牙就来自本地,然而这些年来古蜀国地区并没有发现象的骨骼遗骸。接下来他们将提取出土象牙的DNA,送专门机构检测和比对,以确定三星堆象牙的来源。
而1986年出土的文物中,包括一批海贝,其中有一种环纹货贝,只产于印度洋深海水域。它们出现在地处内陆盆地的三星堆,表明古蜀国不仅与甘肃、青海和中原地区有交流,甚至还有更广阔区域的文化和物资交流。
其中一条重要的通道就是“南丝绸之路”,起点是蜀文化中心——成都平原,分东西两道汇合于云南大理,西行后抵达缅甸八莫,通至印度以至中亚、西亚,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蜀身毒道”(注:身毒是隋唐前对印度次大陆文明的统称)。虽然李白在《蜀道难》中慨叹:“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实际上古蜀与域外仍有相当多的交流。
不仅如此,专家们认为三星堆文物中还有更多的异域元素:
青铜人面像和金面罩在夏商时代中国其他地区前所未见,但金面罩在西亚地区却很普遍,双眼凸出的青铜人面像与西亚地区艺术风格较为一致;
金杖被认为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中国殷商时代用鼎作为最高权力的象征,三星堆金杖与埃及、西亚的权杖更相似;
三星堆遗址上出土的牙璋,与香港南丫岛大岗遗址和越南冯原文化遗址所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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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表明,古蜀国虽然处于盆地之中,却不是一个封闭的文明,它既充满瑰丽的想象和浪漫的自信,又与其他文化保持着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