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更迭

2021-06-24 13:41星袁蒙沂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21年5期
关键词:山岭泉眼黄泥

星袁蒙沂

村庄,是每个农村人,每个亲朋还在农村,每个在农村出生、生活过的人,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村庄中的诸多元素很具特征性,但又在悄然改变着。

去村子东头一块黄泥地挖些黏稠的黄色软泥,和上石轱辘轧扁的短麦秸,揉成面团样,即可在院子里垒糊起一个灶台。

我们村周围以沙土地为主,黄泥只是个别地方有极少的一片。垒锅灶的石头,就地取材,啥形状个头的都行。先用石头垒出大致形态,再用黄泥糊上两遍,晾干就可以上岗。锅是从集市上买来的黑色大铁锅,锅沿厚实,看上去很是笨重。

那时的铁锅,都是倒椎体形状,锅口两侧有耳。铁锅的胃口大,玉米地瓜、糊涂(一种糊状粥饭)馒头、米糠麦麸、野菜鱼肉,统统能一口吞下。助其蒸煮食物的热源,都是些树叶或干木柴。

农闲,几个人一商量,搭伙去山岭上捡拾柴火。这儿一群,那儿一伙,拾柴火的人,一捆一捆,把山岭拾成暴露着地皮的秃顶。树叶和木柴,是饭菜的催化剂。烟火味足的,才叫原汁原味。

时光拿着鞭子,赶着煤炭、燃气和电,一点点蚕食掉柴火的地盘,让它们以外来客的身份,入主农家院落。铁锅和柴火的亲密接触,被大打折扣。就连大铁锅自己,也被各类铝质或合金中小型锅具替换。山岭的毛发,那些原本可以作为柴火的草木,得救似的渐渐浓密起来。炊烟,在柴草丰满后开始收缩姿态。一缕缕的缥缈,亲切的烟火味,在洁净的天空匿迹,只留下无边的蓝色和点缀的云朵。

草木的葱郁,没把那些占据院落一角的锅灶扶正,反而促使其崩塌和下岗。电饭煲、微波炉、不粘锅上位,将村里那些带耳的大铁锅变成一个个废品,被丢弃或者卖掉。

最初,村里只有泉没有井。在村头一处渗水的凹地,挖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坑,里面有几条毛线粗细的水道道,轻音乐般汩汩流出,即泉眼。泉眼虽不甚粗,却把一个泉坑灌得满满当当的。泉子里的水,时常溢出。

泉水,是流淌在那个年代的。村里人吃水,用钩担铁桶去挑。舀水的瓢,也是自家种的葫芦锯开去瓤而成。口渴了,伸手入泉,捧一口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清洌、微甜,堪称天然饮品。

一个一米多深的清泉,供养起整个村庄。钩担铁桶,被几根小指粗的软塑料管取代,铺设到家家户户。就连浇菜园也开始用塑料管引水,省去了一趟趟挑水的疲累。心满意足的细水管,流淌了没几年,骤然长大,扬程百十米的电机,黄瓜般粗的水管,在村里编织成纵横有序的网。

泉水和泉眼,做了亏心事似的,一直往地下深藏。七八米、十几米、几十米、上百米的深井,和抽水机一道,一年年向下追赶着。一眼清泉,被十几口深井干涸。那段随处有泉的村史,被彻底搁置进从前。

找一个渗水处,双手扒拉个小坑就能攒一汪清水解渴的日子,在深井出现后,就一去不返了。井水和泉水都是水,却被深度划开界线,在小山村里无法并存。我家的水壶知道,泉水是没有碱的,从不沉淀;井水却有碱,一次次沸腾之后,壶底开始慢慢增厚,提起来沉甸甸的。

村庄中的诸多元素,像锅、泉等,正在淡出人们的视野。这种变确确实实存在,无论你理解或不理解,不管你希望或不希望。

(孤山夜雨摘自《齐鲁晚报》2020年12月16日/圖 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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