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月
母亲执针,是我印象中一幅美丽的画面:细小的钢针被捏在她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右手熟练地向上拉着线头,随着线团的转动,线在她手里慢悠悠地舒展开来。在她离地高低不等的双手之间是一条长长的细线,而细线的背后是母亲微微倾斜着的侧颜,在灯光的映衬下,静美柔和。
只是,这样温馨的场景,在我年幼时并不多见。偶见的几次,是在弟弟开学的时候,母亲为他加固书包肩带或者新衣服的纽扣,又或者是弟弟顽皮将衣服弄破时,母亲在缝补的基础上还能绣一些新奇的图案来遮盖住,叫人再看不出破绽。
母亲是个裁缝,有一手好的针线功夫,裁、剪、纳、缝、补、绣,无所不会。她的针脚很细密,也很有特色,她喜欢用“V”形或者“H”形的针法,美观又牢固。只是,她的这些针线功夫,很少看见她用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时常会故意使劲地拉拽弟弟的书包带,却从来没有让它们断裂过,这让我原本失衡的心变得更加沮丧。
我这份嫉妒之心,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变愈烈,以至于我在年少的叛逆期内,都不愿多搭理母亲,甚至处处与她唱反调。
2008年,正读高二的我与母亲因为是否在校住宿问题,发生了争执。母亲终究是拗不过我,让父亲为我寻了一处带着外院的小房子。在那个敏感的年纪里,我只当母亲是因为怕照顾我,才执意让我住在校内,好让她能专心照顾读初中的弟弟。所以,与母亲争吵过后,我将租住房间的锁更换了。
这年的冬天来得气势汹汹。那一整日,天空都是昏黄的。下午气温开始骤降,晚自习时,肆虐的雪花便夹带着雨水扬扬洒洒地下了起来,落地就成了冰。放学的路上,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刮着人的脸。夜晚的空气又冷又湿,路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拉紧衣服的领口,低头艰难地抵御着寒风。
待我走到外院时,就看见我的房门口瑟缩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双手一直在互相搓揉着,是母亲!我的心一惊,手里紧紧握着钥匙,脸颊开始变得滚烫起来,手心竟然开始微微出汗。见我走来,她便冲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什么时候换的锁?给你做了双棉鞋送来。”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慌张地拿钥匙开门,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搗弄了半天,我竟然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母亲开门拉我进了房间,倒了半盆热水,一边搓着毛巾一边喃喃地说:“妈的意思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到底是让我放心不下的……”待她解释完,就将手中拧干的带着热气的毛巾递给我,“擦擦脸,焐一下,会暖和一点。”
“来,试试妈做的这双棉鞋。据说今年流行这个款式,我学了怪久呢。正巧赶上今天降温,我做好了就送过来了。”随后就将她手袋里的一双大红色的棉鞋拿了出来往我脚上套。这是一双十分精致的棉鞋,鞋面所有的边缘都用了细细的棕色布条包了边儿,鞋窝里是细细软软的绒毛,将我的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十分暖和。仔细看,靠脚踝的左右两边还绣着两朵棕色的小花。母亲一定花费了不少时间。我吸了吸鼻子,欢欢喜喜地穿着新棉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在这陌生的小房子里,母亲无私的爱融化了我心里固执的坚冰。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穿的家居鞋,一直都是母亲做好送来的。那匀称细密的针脚,将母爱缝得密不透风。
(常朔摘自《滁州日报》/图 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