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率激增下的美国故事

2021-06-23 13:16程子龙
世界博览 2021年9期
关键词:谋杀案犯罪率亚裔

程子龙

“乔治·弗洛伊德案”事发后,抗议民众走上街头游行示威。

2020年12月31日,27岁的阿兰特·汉兹因手臂、胸部和腿部遭受枪击而死于芝加哥街头。这是2020年芝加哥发生的最后一起凶杀案。在一个暴力盛行、高犯罪率的城市,这起案件似乎很快就会被遗忘。不过,2020年对于芝加哥来说却并不容易被遗忘,这年芝加哥共发生了787件谋杀案,相较于2019年增加了56%,几乎是整个意大利的3倍。芝加哥仅是美国暴力谋杀泛滥的一个缩影。2020年,整个美国都经历了悲痛、血腥的一年。

卡莉拉·科里在芝加哥西区长大,现在是一位早教老师,也是拥有5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有2个兄弟都死于枪击事件。6年前,卡莉拉从芝加哥举家搬到了明尼阿波利斯,她想要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不希望他们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2020年10月11日那天是卡莉拉第三个儿子的12岁生日,卡莉拉早早地在家里为孩子们准备了晚餐,等在附近打篮球的大儿子万亚回来后就可以好好庆祝一番了。

之前万亚给卡莉拉发了条短信,告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等了许久万亚仍未到家,卡莉拉开始有些担心。正在焦虑时警察敲开了家门,卡莉拉收到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万亚刚刚死于一场飞车枪击事件。3天后的10月14日恰好是卡莉拉的生日,本应是儿子们为她准备庆生宴,却变为了她为19岁的儿子举办葬礼。自5月25日“乔治·弗洛伊德案”之后,明尼阿波利斯市似乎陷入一团阴霾中,到10月为止已经发生了80起谋杀案,这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

其实,不仅卡莉拉一家人在明尼阿波利斯未能找寻到宁静幸福的生活,美国的多数家庭都生活在恐惧、不安之中。据《经济学家》报道,2020年,美国全国的谋杀案增长率在23%左右。城市中的增长率达到30%,是50年来的最高增幅。纽约市的谋杀案上升了45%,洛杉矶、亚特兰大、底特律和费城的增幅也较大。1993年至2019年间,是美国“犯罪率大幅下降”的年代,暴力犯罪率下降了近一半,但这一“神话”在2020年被打破。芝加哥大学犯罪学家约翰·罗曼说:“感觉我们过去20年的犯罪治理成果一下子就消失了。”

许多评论人士认为5月发生在明尼阿波利斯的“乔治·弗洛伊德案”是美国谋杀率激增的直接诱因。这一案件再次暴露了美国种族主义的顽疾,成为近年来美国乃至更多国家高度关注的少数族裔人权事件。自5月26日起,明尼苏达州爆发大规模的抗议游行活动,随后,“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浪潮席卷全美乃至多个国家。犹他大学法学教授保罗·卡塞尔将这一系列运动称为“明尼阿波利斯效应”。在这一时间段,美国的谋杀案确实出现了激增。仅5月27日至6月2日,芝加哥就有42人丧生,这是自2001年以来芝加哥遭谋杀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周;在路易斯维尔,谋杀率上升了77%;在密尔沃基,几乎是100%。据美国以往经验,经历过大规模抗议警察行为的城市通常会经历随后的暴力浪潮。2015年,在巴尔的摩,弗雷迪·格雷在警方拘留期间死亡,之后谋杀率上升了50%,此后一直徘徊在这个水平附近。

“乔治·弗洛伊德案”同时揭示了非洲裔美國人与执法机构间持久的深层矛盾。事件之后,非洲裔美国人对于警方的不信任和抗拒进一步加深,而这会助长犯罪率的上升。密苏里州堪萨斯城的达伦·福克纳牧师致力于救助弱势群体,据他介绍,长期以来,他服务的很多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不敢报警,因为很多人怕遭受警察的不公对待。当然,还有人认为导致犯罪率上升的原因在于,过多的警力转移到了抗议活动的现场,从而为高犯罪率的街区留下了一个执法真空地带。

同时,很多人明确表示,“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并不是直接诱因,谋杀率上升趋势从年初开始就很明显,这些人将这一趋势归因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大背景。“世界上任何暴力事件频仍的城市,都是因为聚集了太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疫情造成的居家令、商业停摆扩大了失业人口,而学校、教堂、社区中心暂停了预防冲突的相关工作,这就容易使冲突升级。有精神病学专家认为,暴力事件的增加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新冠肺炎大流行及其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压力,而处于弱势地位的人群将面临更多的破坏性行为。

那么疫情是不是导致犯罪率上升的直接原因呢?普林斯顿大学的社会学家帕特里克·夏基指出,“疫情期间枪支、酒精和毒品的销量飙升,而这些都可以是暴力犯罪的催化剂。”酒精和毒品的消费增长比较容易理解,毕竟疫情期间人们需要这些东西来打发更多的闲暇时间和烦闷,但购买枪支却让人有些困惑。2020年是美国社会和政治面临剧烈动荡的一年,美国同时经历着疫情大流行、经济衰退和严峻的族群、政党分裂。6月,美国的枪支购买量出现激增。根据小型武器分析与预测公司的报告,美国人6月购买了240万支枪,比2019年6月增加了145%。这显然是受到了拜登支持率飙升、疫情蔓延以及“乔治·弗洛伊德案”引发的持续抗议的综合影响。

最主要的还是安全原因。“乔治·弗洛伊德案”之后暴力事件开始攀升,人们感受到了更严重的不安全感。居住在佛罗里达州的崔西·博代是3个孩子的妈妈,她在2020年购买了人生的第一把手枪。崔西在接受新闻采访时表示:“我从来都没有过枪,也不想有,我的家里之前从没出现过枪。不过,当我时常看到那些关于骚乱、抢劫和暴力的新闻时,我改变了主意。开枪是我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不过,当我自己和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孩子,需要保护的时候,我会这么做的。”作为单亲妈妈的艾琳·哈特拥有同样的顾虑,她所在社区的社会和政治两极化动摇了她的安全感,“我最可怕的梦境就是半夜一个人在家,只有我自己和孩子们,然后有人进来伤害我们。现在家附近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胆颤心惊。”崔西和哈特代表了很多美国人当下的心声,在暴力犯罪率不断上升的背景下,民众之间首先形成了安全困境。

枪支销售的激增通常还与政治有关。当民主党人掌权或被认为即将掌权时,往往会推动枪支销售,因为人们担心未来购买枪支会变得更加困难。在奥巴马执政的8年里,枪支销量有所上升,但在特朗普执政初期出现了小幅停顿。人们担心拜登当选总统后很有可能制定“限制购买枪支”的立法,所以趁早购买枪支以防后患。不过,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拥枪率增高并没有解决社会的安全问题,反而与安全环境形成了恶性互动。哈佛大学伤害控制研究中心表示,枪支的普及可能会进一步导致诸如谋杀等暴力犯罪的增加。公共卫生专家还警告说,特别是在疫情大流行期间,拥枪后,家庭暴力和自杀的风险也在增加。

谋杀率激增是美国经济社会危机的放大镜

美国民众安全上的担忧与恐惧从未停止。在特朗普政权与拜登政权交接前夕,国会大厦曾一度沦陷。

如果仅将2020年美国的社会安全环境恶化归因于疫情的影响,未免有些偏颇。其实,疫情下的全球整体犯罪率是呈下降趋势的。放眼全球,谋杀案在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委内瑞拉等国都显著减少,而这些国家历来都是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谋杀案件最多的国家。美国的谋杀率不减反增,其社会根源难辞其咎。

疫情不过是将美国的政治极化、经济低迷、种族间的不平等、制度僵化等一系列危机问题放大。虽然谋杀案中有一部分是出于私人恩怨,但是很大一部分是针对无辜民众的枪杀事件,凶手的动机要么是出于种族偏见,要么是因社会不公而心生怨恨。这一类的暴力事件中,受害者在阶层、族裔和性别之间都出现了严重的不对等,受害者结构就是社会危机结构最为直接的体现。底层普通民众往往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他们平静的生活在暴力面前最为脆弱,而母亲、孩子、少数族裔是这些受害者们最常见的标签。

美国的枪械店排起长队购买枪支弹药。

非洲裔美国人是美国系统性暴力面前最為脆弱的群体。专注于研究美国枪支暴力的机构“追踪”认为,有近50%的枪击事件发生在非洲裔人口占多数的社区。2020年,几乎每一个发生过5起以上大规模枪击事件的城市都存在这种规律。暴力预防组织“促进和平”的执行主任德沃内·博根更为直接地说道:“这从未被认为是一场大规模的枪击事件。直到白人开始死亡,我们才开始听说大规模枪击事件。但是这类暴力永远都在发生,不管是否存在疫情。”

而在疫情期间,亚裔美国人又成为暴力的重点目标。新冠肺炎大流行一年以来,美国已经发生了近3800起针对亚裔美国人的袭击事件。女性和年长的亚裔美国人频频遭遇伤害和打击,表明这已不仅仅是种族间的仇恨问题,更是社会伦理整体性的沦丧。旧金山州立大学的郑罗素教授专门从事亚裔美国人族群的问题研究,同时他还致力于消除对于亚裔及太平洋岛民的仇恨活动。他指出,特朗普关于“中国病毒”的煽动性言论诱发了社交媒体上针对亚裔群体的普遍仇恨。2020年的夏天,疫情没能阻止雪城每年都如约举行的大型庆祝活动。6月20日,数百名居民在一个户外表演场地聚会,想借助这次聚会排解疫情带来的烦闷情绪。聚会中,一名女孩正在网上直播她表演的舞蹈。表演不久,视频中突然出现了骚乱,人们开始尖叫并四散而逃,随后十几声枪响,一些人应声受伤倒地。当地青年牧师尼奇·琼斯在受伤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名头部中枪的少年,琼斯一边等待医护人员前来救助,一边安抚他惊慌失措的母亲。他的母亲赤裸着双脚无助地站立着,穿着一件背面印有“妈妈为你骄傲”字样的衬衫。这名少年被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而逝世了,他叫查里尔·奥索里奥,年仅17岁,而这一天正好是他高中毕业的日子。

进入2021年,在新冠肺炎疫情持续恶化的背景下,美国的谋杀枪击问题仍未出现改观,普通民众渴求的单纯简单的美好生活似乎随时都会戛然而止,而担忧与恐惧似乎仍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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