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社会服务的定位与实践——基于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十三五”规划文本分析

刘晓光，蒋玲玲

(南京农业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5)

世界一流大学应当具备三个因素: 一是卓越的教导学生的能力, 二是研究、发展和传播高深学问的能力, 三是在文化、科学技术以及文明等方面对社会的回馈能力[1]。上述三要素分别对应大学的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三大职能，社会服务作为高校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职能的延伸，对大学“双一流”建设有着重要意义。由于“社会服务”内涵的复杂性，政府、学术界对高校服务社会的广度、深度及实现路径有颇多争议，缺少操作性较强的审视框架，也较少听到高校自己的声音。规划是组织使命和目标在一定时期内的具体化，发挥着指引方向、明确目标、凝心聚力、调配资源等多重作用，因此高校发展规划代表着高校未来一定时期内努力方向和行动意愿，是观察高校履行职能态度的窗口。

本文拟在明晰高校社会服务内涵基础上，构建可操作的审视框架，以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十三五”规划为样本，调研规划文本中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的表达，分析目前国内高校服务社会定位与实践，以期为今后高校规划的制定提供借鉴，激发高校为社会发展作贡献的潜能，进而推动大学“双一流”目标建设。

一、 文献回顾

(一) 高校社会服务内涵研究

不同的时代会赋予高校社会服务不同的历史使命。本文从国内外社会服务相关研究出发，理解当今社会赋予高校社会服务的使命。

大学社会服务职能在19世纪后半叶成型于美国，并推动了高等教育思想领域的革命。美国高校社会服务模式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先是从“公共服务”(public service)到“面向社区的扩展服务”(community-oriented extension services)，这两个阶段大学只是单方面地向社会传输知识与服务；再到如今的“大学—社区参与”(University-Community engagement)阶段，强调大学与社区建立双向互动关系[2]。当前，美国学者对“大学—社区参与”的研究更多地关注“大学如何做”。Jenny Onyx 研究大学与社区性质时，着重研究了大学和社区互动中是如何“联合产生知识”(co-production of knowledge)，从而得出结论：大学不仅仅只是提供“专家”，在与社区互动中，大学可以充当各种角色[3]。David Clifford和Claudia Petrescu从如何建立有益和可持续的社区参与角度出发，分内部、外部和个人三个维度阐述了大学—社区参与面临的挑战以及解决方案[4]。有学者以大学社会服务的里程碑——威斯康星思想(Wisconsin Idea)为研究对象，指出：尽管具体服务模式在不断丰富，但其核心内涵保持了稳定，即高校社会服务是指向公众利益的合作，是大学与各种外部伙伴的双边及多边的交流与配合[5]。

国内研究主要集中于高校的社会服务定位，即界定不同类型高校社会服务地位和作用。刘献君最先提出先建设一批“教学服务型大学”，使之成为高校社会服务体系的骨干系统，并强调教学服务型大学应该是创业型大学而非研究型大学，是为地方培养应用型人才的大学[6]；王战军、曹剑及浙大前校长潘云鹤等强调要区分研究型大学和一般大学的社会服务，指出研究型大学应为社会提供具有创新性的成果，引领社会前进，推动经济增长。眭依凡、汤谦凡在总结我国高校社会服务30年发展实践的基础上认为，高校社会服务是高校与社会、企业等多方的互动及合作，高校社会服务的发展与经济、社会、高等教育本身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相互依赖、相互促进[7]。

(二) 高校社会服务的实现路径研究

高校社会服务的实现路径即高校发挥特色和优势服务社会、发展自己的具体举措。国外大学研究机构在评估测量公民参与社区发展的基础上，提出了对大学参与社会发展的评估框架。代表性的测量标准包括：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提出的“社区参与度分类体系”(The Carnegie Classification for Community Engagement)[8]；凯洛格委员会提出的“参与测量七要素”(a seven-part test of engagement)[9]；安琪·哈特等人(Angie Hart et al.)提出的“公共参与评估维度”等[10]。国内学者对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研究以借鉴国外经验以及理论探讨为主。陈贵梧总结安琪·哈特等人2008年发表的理论框架，提出“美国大学社会服务实现路径”[11]；刘畅提出的“区域高校社会服务实现途径”[12]；郭丽、甄旭雷提出“地方高校社会服务职能的路径”[13]；查吉德分析并总结“美国大学社会服务功能的实现策略”[14](表1)。

表1 国内外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相关研究

(三) 高校规划与社会服务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提出的高等教育发展任务之一，即要牢固树立主动为社会服务的意识，全方位开展服务(1)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EB/OL].[2017-08-06].http:∥www.moe.edu.cn/srcsite/A01/s7048/201007/t20100729_171904.html。。高校 “十三五”规划是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战略决策部署，推动高校适应新形势、实现新发展，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强有力人才保证和智力支撑的蓝图，高度凝练了高校目标定位、发展路径和具体任务[15]，是高校从目前的基础到未来目标之间合理可行的路线[16]，集中体现了高校目标以及实施路径。

国内学者关于高校规划的研究成果众多，但深入分析规划中社会服务的研究较少，大多仅将社会服务作为高校规划中目标分析的一部分。齐明明分析百所学校的“十一五”规划指出，高校发展目标中服务社会的意识还不够强[17]；王炎灿和张晓阳对比分析中外大学规划文本，发现国内大学的战略规划大多将社会服务功能弱化，通常表述为通过科研和教学为国家提供智力支持和人才支撑[18]。

综上，社会服务的研究在概念内涵、分析维度方面为本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借鉴。高校社会服务可以解释为不同类型高校在能力范围内直接运用独特资源，参与社会发展进程，并与社会各界进行交流与合作的活动。国外学者强调社会服务的实践，国内学者则重视社会服务的目标定位。已有的实现路径框架为下文从高校规划视角研究社会服务提供了分析框架，但现有高校规划研究与社会服务联系不强，社会服务仅略提及。因此，本文将在学者研究基础上，以75所高校为样本，从社会服务出发观测高校社会服务的定位和实现，总结高校社会服务政策特征，为高校社会服务职能发挥提供参考。

二、 分析框架与研究设计

(一) 分析框架

综合文献调研的结果和实践观察，为充分了解高校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的主观意愿，拟从任务、保障和实践等三个维度分析规划文本中社会服务实现路径的表述，即观察高校“十三五”规划中对社会服务任务、社会服务保障和具体实践形式的描述。三维度内在联系在于，高校在社会服务任务的指导下，需要通过软、硬件设施等方面的建设，保障高校社会服务的实践，同时软、硬件设施以及社会服务的实践也会促进高校社会服务任务的完成，促进高校社会服务目标的实现。

根据国外机构和学者列出的大学参与维度，选定教师参与、构建伙伴关系、知识服务、提供设施、激励政策、学生参与以及学校愿景等要素，表征高校社会服务的实现路径；根据国内学者对社会服务实现路径强调的重点，选择教师参与、学生参与、服务意识、推动经济发展、构建社会关系、课程调整、激励政策以及科研成果的转化等要素，表征高校社会服务的实现路径。基于国内外相关研究成果和研究目的，在三个维度基础上各自选定若干观测点，构成“三维八要素”分析框架，见表2。

表2 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测量框架

(二) 研究设计

第一，样本说明。本文选取教育部网站上公布、经由教育部核准的75所直属高校“十三五”规划为样本(2)教育部.直属高校“十三五”规划[EB/OL].http:∥www.moe.gov.cn/s78/A08/gjs_left/s7187/zsgxgz_sswgh/。。这些高校是我国最好的综合型大学或行业特色型大学。除少数艺术院校外，基本都是研究型大学，代表着我国高等教育结构中的高水平大学群体。因中国地质大学、中国矿业大学、中国石油大学分别在北京和京外两地办学，某种程度上相对独立，分别各按两所大学调研，故将教育部直属72所高校按75所进行统计。

第二，观测指标构建。根据社会服务内涵和实现路径的研究并结合规划文本中社会服务表达的统计筛选，本文构建了“三维八要素”的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测量框架(参见表2)。

第三，研究方法。本文采取人工文本分析，2位编码员分别独立阅读规划并借助WORD查找功能统计观测要素的具体表述，选取出符合测量要素的特征词，各自对统计结果进行对比。

文本分析信度为0.95，表明本次经验分析框架具有可信度。2位编码员协商，最终达成一致。

三、 研究结果分析

(一) 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任务维度

各高校的学校目标、培养目标和课程调整确立了高校社会服务的目标和任务，为各高校践行社会服务职能提供方向和指导。详情见图1。

在高校目标中，3所高校(占4%)明确提出高校要有社会服务意识，20所高校(占26.7%)提出要提升服务能力；32所高校(占42.7%)在社会服务中定位于服务经济、36所高校(占48%)树立服务国家或服务区域/地方的服务目标、9所高校(占12%)提出服务行业，另有22所高校(占29.3%)表明要增强学校社会贡献。进一步分析发现，国内综合实力强的大学具有宏观意识，致力于提升服务能力和增强社会贡献；行业特色突出的大学更多地致力于服务国家、地方或行业发展；小部分高校出于各种考量在规划中还没有明确的社会服务表达。

在培养目标中，有近一半的高校表明要培养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才；有21所学校表示要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15所学校强调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7所高校(占9.3%)强调人才培养要以国家和社会需求为导向，另有6所高校提出培养复合型和应用型人才。为满足构建创新型国家的需要以及人才需要层次的转变，高校规划中强调培养符合应用、富有创造力以及有道德的人才，突出高校的能动性。但人才培养目标总体呈现趋同，除中国药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等高校强调培养本行业人才，大部分高校没有出彰显学校的特色和优势。

在课程调整方面，高校课程结构趋向完整且注重综合素养培养。高达62所(占82.7%)高校开设创新创业教育课程；52所学校强化专业教育课程，46所学校大力发展通识教育，23所高校重视基础教育，13所学校重视素质教育课程，此外16所高校(占21.3%)强调学生的思想政治理论学习。受国家政策影响，创新创业教育成为调整热点，为创建创新型国家服务；通识教育、基础教育和素质教育的强化，为通用人才培养创造条件；高校对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视，切合有道德人才的培养，也体现高校对育人理念的深层认识。

(二) 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保障维度

政策激励以及平台建设是高校社会服务的制度和实践保障。具体见图2。

高校社会服务激励政策要素中，5所(占6.7%)高校鼓励教师开展科研活动，12所高校采用科研分类/多元评价激励教师参与科研，仅有7所高校制定了明确的社会服务激励政策，2所高校将科研成果转化纳入考核指标。整体而言，各高校社会服务的激励方式和内容十分单一，始终围绕科研和教学谈社会服务，仅有个别高校提及制定明确的社会服务激励政策，高校虽有远大的社会服务理想，但在保障制度方面还有所欠缺。

参与平台方面，高校注重搭建智库和科研平台。26所(34.7%)高校建立研究基地，53所(70.7%)高校建立智库，18所高校打造对外合作平台和协同创新中心，20所高校搭建产学研合作平台，8所高校开展校内跨学院和学科交叉合作平台。全国各地都掀起了共建热潮，75所高校都有几个不同层次的合作平台，这为科研成转化提供方便。

(三) 高校社会服务实现路径实践维度

高校通过对外沟通、师生参与和科研成果的应用和推广为社会提供直接或间接的服务，对社会经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详情见图3。

在对外沟通层，66所高校主要集中于各类型对外教育服务(继续教育、网络/远程/在线教育、基础教育、职业教育等)、28所高校开展培训工作服务、21所高校积极开展对口支援和扶贫服务以及20所高校提供政策咨询服务(分别占88%、37.3%、28%、26.7%)，15所高校加强与校友、基金会和董事会的联络，9所高校发展发挥学校特色资源开展医疗服务，3所高校将学校部分设施对外开放。各校除了发挥高校基本的教学和培养功能，为社会提供多样的教育形式，还注重发挥自身特色和优势，开展针对性的服务活动。医学资源丰富的高校开展医疗服务，几所语言学校、艺术学校利用优势提供专业培训指导，并且大部分院校在规划中突出对贫困和对口支援地区的帮扶，彰显出高校崇高的社会责任感。

在师生参与层面，部分高校对师生社会服务实践不够重视。5所高校鼓励师生以专业技能参与社会服务和鼓励师生创业，6所高校鼓励师生以社会需求为导向开展科学研究，5所高校鼓励师生科研成果转化。鼓励师生参与实践的高校不足20%，且语言表达较笼统；实践形式单一。

在成果应用方面，除几所偏文高校没有提及成果转化外，58所(77.3%)高校强调要促进科研成果的转移转化，14所高校强调将科研成果产业化，表明高校科研成果转化意识不断增强，成果转化的步伐加快。

四、 研究结论及启示

对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十三五”规划中有关社会服务表达状况的分析表明，各高校均在任务、保障和实践方式等实现路径的这三个维度均有所着墨。进一步的考察发现，不同维度在规划中的表现差异较大。各高校可以根据自身发展定位和基础条件，在未来的实践中多种途径确保社会服务目标的实现。

为便于对统计结果进行评估，按照一般的正态分布比例，将表达度分为很高90%～100%，较高70%～90%，一般30%～70%，较低10%～30%，很低0～10%五种层次，划分75所高校服务社会经济发展意愿各要素的表达程度，据此判断75所高校规划对服务社会经济发展意愿表达的可取之处(高于70%)和需要改善之处(低于10%)。结合研究结果值得肯定的是：

第一，高校服务社会的意愿普遍高。多数高校在规划中从不同层面明确提出要致力于服务定位，说明高水平大学的社会责任意识在增强。第二，高校服务社会的方式多基于自身优势。所有观测点中表达度最高的是“对外教育服务”(88%)，其次是“创新创业教育课程”(82.7%)“科研成果转移转化”(77.3%)，以及“建立智库”(70.7%)，甚至一些农科、医科、艺术和语言类高校着重强调服务本行业发展，体现了高校社会服务实践结合了人才和科研优势。第三，人才培养是高校服务社会的重心。任务维度中表达度超过60%的均是“课程”，与人才培养相关的“培养创新型人才”的表达度接近一半(46.7%)。这说明大部分高校在坚持人才培养同时，能顺应社会发展形势，促进人才的综合发展。

从统计结果看，高校在“十三五”规划实施过程中还需要完善和加强的方面有如下三个方面，具体包括：

第一，人才培养要存异。人才培养的趋同是大多数高校的通病，许多行业特色型高校为实现综合发展，在人才培养中忽视了本校特色。社会发展不仅仅需要全才，还需要专才，高校人才应当如金字塔一样，各层次人才齐发展，才能更好地实现社会服务职能。第二，健全服务考核和激励政策。所有观测点中最低的表达度是保障维度的“科技成果转化纳入考核”(2.6%)，同时，“鼓励师生创业”和“鼓励参与社会服务”这两个方面的表达度均只有6.7%。说明高校社会服务方面的绩效考核政策还不完善，鼓励政策还有待健全。第三，对接国家和社会需求开展服务。任务维度中“面向国家和社会需求”的表达度较低(9.3%)；现代社会发展所要求的“培养应用型人才”和“培养复合型人才”在规划文本中的表达度均只为8%，与实际需求相比明显偏低。高校“设施资源开放”已呼吁多年，实际执行情况并不乐观，而在实践维度中该项的表达度也仅有4%。

社会服务是高校与国家、社会联系的纽带。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迅速，但社会服务职能仍然是高校效率中最薄弱的环节[19]。从研究结论看，高校社会服务体系化仍然任重道远。高校对社会服务的认识以及实践还有待加强，规划文本制定要在响应国家政策时，更加立足社会和自身实际，合理规划社会服务定位和实践，践行高校社会服务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