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夜捕
巨大的黑色花朵盛开
男人们如工蜂在花蕊上忙碌
不可见的蜜在夜的心脏跳跃
之于肉体就是夺眶的泪水
渔夫陷在夜的沼泽
白帆和铁锈色的桨,略胜于我们
大湖敞开,把无可描述说成无限
一切细微和庞大之物
无可辩驳的意志和局限
鱼被网住
如我们迁怒于自己的肉体
小小的波光粼粼永不磨灭
来自不可把握之事
不能抵达之处
是涌出之物汲回自身
它闪耀,如我们被唤醒
此时此地
落日向大地深深鞠了一躬
森林濃密的毛发和浑圆的曲线
多么令人压抑
黑夜发出了拓荒者劳作的声响
一只鸟在枝头竖起羽翎
星星穿越时空来到此时此地
打更人把它们局限在人世的缺憾中
仿佛一切的命运
黑夜饱含着对事物的批判
我们无所不能又无法辨认的自身
既是开始也是结局
劳作是一种古老的象征
仍有一半的花园荒芜着
阳光深入其中
太阳总是西行,大地啊
——那里的松涛和墓地
每天交出爱与希望
我们与世界之间
黄昏降临
始料未及的荒凉加深着
我们与世界之间的裂痕
世界是双重的 分裂的
伟大的谜底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沉闷的虚荣与愚行
犹疑地注视着我们
成千上万人热衷于幻觉
目之所及的蜃景和感性的堕落
无人明白其中的奥义
他们用不朽统一了众人的理想
最深的夜里,黑字从白纸消失
事物进入空洞的时辰
无人安睡,无人抵达黎明
致命的四点钟在公鸡的舌头上
歌剧演员
他需要不可名状的光像灵感一样打在额头
他将光彩夺目,向所有人发出邀约
他晦暗的一部分藏匿进人们的心底
现在,台下的安静穿透了暗处的形而上学
有一个核心在替我们发声
太阳圆滚滚,他把钥匙插入了圆形的锁孔
日蚀开始,花园里有羽翎的灰斑鸡立正
引吭高歌。卷起带着鼠尾草香味的舌头
看啊,这隐秘的一部分照见了我们每一个人
整幅画的其他部分是什么
暖气熄灭了,因为天气暖了
认知过程是最私人的时刻
如果小径上空无一人,你会做什么?
每个生命有陈腐的秘密
最小的细节就是最伟大的企图
众人在高声赞美
而你只相信它比你看到的更好也更坏
对经验主义保持怀疑的距离
抑郁症患者感觉不到孤独,他笨拙
而孤独者浑身都是自我意识
最明亮的光有最黑的影子
它隐藏又呈现
在深渊处抓住的就是核心
内心挣扎的,被禁锢的,巨大灾难后放弃的
它们从最小的隙缝里钻了出去
只剩下不必苏醒的部分
你爱莫泊桑,因为他肤浅
你应该读读神秘主义
所有教义中最冷酷、最完美的一条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夜晚真糟糕
屋外的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又无限可能
同时无关紧要,简直像失败的化身
你不能确定是发现了自我还是
迷失了自我
一些树木在低声说话
月亮下,每一夜都是第一千零一夜
那森林,那世界,它们是神
接受我们的甜言蜜语,但不回报
每个人受制于小小的命运
但无限的永恒就在我们身旁
我们只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
远比勇气更多的嘲讽
取代了对神秘世界的认同
众人上床休息,醒来大不相同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诗人简介:桑子,诗人、小说家,祖居绍兴。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栖真之地》《德克萨斯》等诗集和长篇小说十余部,获第七届扬子江诗学奖、第二届李白诗歌奖·提名奖、第十二届滇池文学奖、《文学港》年度文学奖、浙江省作协2015-2017年度优秀作品奖,入选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好诗·第二季。曾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鲁院第31届高研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