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早晨一拉开窗帘,窗外一片耀眼的白,地上竟然已经覆了厚厚的雪!而半空中,雪正以大如席的气势,万马奔腾般飞向大地。
女儿阿尔姗娜比我还要渴望这一场雪。上次我们怀着满腔的浪漫,盛了一杯雪,放进冰箱冷冻层,想着夏天的时候,拿出来尝一口。结果,却被不知情的爱人当成垃圾丢掉了。于是我许诺阿尔姗娜,等再下雪的時候,一定为她盛满满一大杯新的,藏进冰箱。
果然,阿尔姗娜一醒来,就兴奋地朝我喊叫:妈妈,快带我去盛雪!她兴奋到恨不能在雪地里打几个滚。
我仰头拍下雪花浩荡下落的视频,而后忍不住朝着天空大喊:我——爱——你——
阿尔姗娜也学了我的样子,抬头发出稚嫩的呼唤:我——爱——你——
不过,睡了一夜,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淡若无痕。似乎阳光在深沉的夜里,张开巨大的斗篷,将所有遗落在人间的雪花,都收入囊中。除了楼下荒芜的小花园里,零星点缀的白,或者芜杂的枝杈间残留的冰冻的雪,大地上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世界静寂无声,有人轻咳着从窗前经过,随即便消失在清冷的虚空中。
天空蓝得耀眼,没有风。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偶有鞭炮声响,但并不长久,似乎怕惊动了什么。在窗台上,看到一只西瓜虫。它早已死掉,身体干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或许,是它的灵魂先行厌倦了躯壳,于是便在某个秋天的黄昏,神秘地消失掉了。我能想象它生命最后的时刻,从某个潮湿阴暗的角落,沿着一束梦幻般射入房间的光,慢慢爬到窗边。在那里,它被巨大冰冷的玻璃挡住,绝望中,它看过北疆深蓝的天空,壮阔的落日,皎洁的月亮,和自由飞翔的鸟儿。
想起去年4月,已是春暖花开,忽降大雪,于是跟朋友欣然去了郊外。因这场雪,园子里陡然有了生气。孩子们撒欢似地踏雪奔跑,大人们抱着江米棍,老鼠一样咯吱咯吱嚼着。喜鹊在古老的杨树间跳来跳去。两只大鹅高扬着细长的脖颈,在潮湿的草地上,优雅地来回踱着。一只驴子站在门边,发出一声声寂寞苍凉的鸣叫。空气清冷干净,新鲜的氧气洗涤着人们被雾霾裹挟了一个月的胸肺。我的双手冻得发僵,但在泥泞的路上小心翼翼行走的时候,却有童年时一群人缩着脖子,拢着袖口,在零星炸响的鞭炮声中,走街串巷的快乐。于是忍不住起了童心,跳上秋千,朝半空中飞去。
常常想,如果一觉醒来,能回到童年,该有多好。那时日月洁净,繁星满天,自然中的一切,都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气息。我站在庭院里,并不知道二三十年后,能够清晰地在夜晚辨出北斗七星,酣畅地饮用大地上流淌的河水,仰头看到大片的云朵从天空上飘过,并在没有雾霾只有雾霭缭绕的天地间悠然散步,原来是自然赐予人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