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国传统色：故宫里的色彩美学》

范典

色彩，在人类历史奔腾的长河里，如同点缀其上的羽翼，撞击着、喷溅着、挥发着，每个朝代都賦予它独特的意义和内涵。就像流行色，在各个时代、各个领域，都有独特的表达和展示，对于当代人而言，流行色就代表着当下视阈里显现频次最为密集的颜色。无论哪个时代，色彩总是离不开人的生活：衣食住行玩，统统都离不了。

从一件件保存至今的珍品文物中，我们读到的信息必然掺和着古人的审美和兴致，也拨弄着现代人随兴浪漫的心绪。《中国传统色：故宫里的色彩美学》就是这样一本凝结故宫文物，折射和蕴含了那么多色彩的书，彻底将我折服。

作者在此书的序言《寻找失落的中国传统色》中讲述了他追寻色彩的故事。从中国到日本，从电视剧到古书，他寻找到的这些色彩，如同离故土远去的游子，突然间重返。他讲到，书中代表每一个颜色的名词都不是凭空而来，它是“象”的表达，“初始局限在具象，随后扩展到意象”。也就是说，我们所见的“具象”只不过是视线所见的颜色自身的色度和属性，而“意象”却是由色彩衍生开去的想象和意识加工，一则是感官生理性上的直觉，一则却是心理感情层面上的深化。不同的色彩具有自己的个性和灵魂，当我们在观赏一幅画作的时候，用色如果单调而简洁，多以冷色调，我们一定会联想到衰败的季节或场景。反之，我们则会沉醉于色彩的璀璨之中，联想到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从古代的诗歌文化里可窥一斑。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玉楼春·春景》——宋·宋祁）。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暮江吟》——唐·白居易）。诸如此类的诗词赋，比比皆是。古人与今人的区别，在于信息的闭塞，导致对事对景的感悟不存在共享、同化乃至抄袭的可能，加上可供娱乐的项目常在诗词曲艺方面，与自然便多了些亲近和接触，他们咏物、言志、送别、寄情，多数由眼见的自然之物，色着于物的表面，也就非常合理地进入到他们的作品之中。

诗词中的用词常简练而直观，但为了衬托意境，常又反复斟酌，用具象的色彩语言去表现直抵人心的意境之美。如杜甫的《春夜喜雨》的两句：“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将野地那种空旷又不失灵性的夜景勾勒得极有内涵，黑中掩抑着对光明的渴求，寓示着对明媚之晨的期望。在《中国传统色》一书中，所有关于色彩的用词和色谱，皆出于作者多年来潜心研究和考据，不仅跨越国界的海，更是翻越字书、史籍、绘画、歌赋、诗词、佛典、笔记、医书、小说，从天象、建筑、动物、植物、矿物、服饰、器物、饮食、医药等领域的书海中寻找，因此关于这些颜色的解释，通常都引用古书或诗词，如“山岚”一色，分别引用了黄琮、刘基、薛时雨等人的诗句。关于“山岚”的附句，上面写着：大雨时行之起色。眼前的图景顿时映出大雨时候山雾出岫，雨气挟裹着山青色涤去尘埃的那股清凉之气。这种意境恐怕在今人看来，是一种奢侈，是一种心性上的沉淀和修辞。

可喜的是，全书分门别类，将这些碎片似的色彩，通过“春”“夏”“秋”“冬”四个类别将之划分，且每一类别的小分类，又以传统节气来命名，使这些看似纷繁的颜色有了归属。而每一个节气中，有故宫代表性的文物现身其中，色彩撷取其上，统分有秩，异常精美。

就像简单几个音符，却可以组合成气势磅礴的古典乐。我们所见的色彩，常言中的三原色，在此书中却被叫作“五正色”，即“青、赤、白、黑、黄”，对应五方“东、南、西、北、中”，而“五间色”并非常见和常识的。只能说这个“间”字，让色彩幻变出无限种可能。我们生活中不缺色彩，但往往缺少形容它们的词汇，更倾向于以直接、朴实的方法去形容：大红色、粉红色、橘红色，等等，这份缺失的色谱指向了更为严谨和专业的设计行业。但同时也表明，所有的深奥和内涵都存在于表象底下，那种精确的意念，或许也只是等待更多赋予文学创作或时尚行业的人士去挖掘和辨识。传统文化的遗失，常在于它的不够普及。

这才需要更多年轻人去读这本信息量极为磅礴的色谱之书，从中体验和回味古人的意趣，以及对颜色的把玩。

作者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