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咏莉,博士、教授,北京第二实验小学校长、党委副书记,国家督学,中国教育学会常务理事,北京市教育督导学会副会长,北京市中小学体育联合会副会长,第十三届北京市政协委员。曾获得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北京市先进工作者等荣誉。
2001年起作为心理学专业工作者,参与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并成为专家工作组成员,负责课堂教学改革、师资培训与中考改革等项目。公开发表专业论文数十篇,合著或参与著作多部。荣获2014、2017年度北京市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年度优秀成果二等奖,2012、2015年度北京市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年度优秀成果一等奖,首届国家基础教育教学成果二等奖(2014年)。
“校长,什么是博爱?”一位敲门进入我办公室的学生,如是问。
“你觉得呢?”这是我非常擅用的反问。
“博爱,是爱每一个人吗?”
“是的!”我很肯定地点点头,并且预感到真正的话题即将开始。
“那,包括坏人吗?”学生很慎重地问道。
“包括!”我再次很肯定地、毫不犹豫地答道。
“啊?!校长,你要爱坏人……”欲言又止的学生,非常震惊,眼睛瞪得极大,张大嘴,下巴像是要掉到地上,表情极其生动可爱。
“哦,那在你看来,什么是‘爱坏人呢?”我克制住内心被孩子表情逗乐的冲动,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和口吻,认真地追问着这个关键问题。
“校长,那不就是帮助坏人干坏事么?!”学生认真地回答道。
“错!爱坏人,不是帮助坏人干坏事,而是要制止坏人干坏事!”我接得很快,而且斩钉截铁。
“就像是打110,就像是提醒他、制止他,要在‘坏人犯错误前、犯更大的错误前制止他……这样,他就不会造成伤害、损失或者更大的伤害、损失,那么,他受到的惩罚就会小一些、再小一些,甚至没有惩罚——这就是对‘坏人的爱。”看着学生困惑的表情,我一字一句慢慢地举例说明。
“所以,老师和爸爸妈妈才会教育我们:见到坏人干坏事时,在校内要‘见义勇为,在校外要‘见义智为——这些‘勇为和‘智为就是对‘坏人的爱呀。只是,在校外的时候,我们是和成年人在一起,一定要安全优先……”随着学生的表情转为恍然大悟,我进一步补充道。
为确保学生真正理解“爱”这个概念,我发起了追问。
“爸爸妈妈打过你吗?”“没有!”学生快速地摇着头。
“那你向爸爸妈妈提要求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满足你吗?有没有拒绝过你呢?”“有!”学生肯定地点点头。
“爸爸妈妈拒绝你的时候,你感觉如何?生气吗?失望吗?”“嗯!”学生很肯定地点点头。
“你看,爸爸妈妈都让你生气了、失望了,甚至是伤心了,那我觉得爸爸妈妈不爱你!”“才不是呢,他们爱我!!!”学生大声地反驳我。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是为我好!”学生很用力地说道。
“瞧,这就是爱——满足合理需求,拒绝不合理的需求;爱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好,有时是去满足,让我们开心,有时是去拒绝,让我们伤心,有时就是去制止。”学生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很认真地点点头。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表扬我们,是爱;老师批评我们,也是爱。因为,老师是为了我们好!”学生一边听着,一边笑着,非常认同地继续点着头。
望着学生越来越明亮的笑脸,我“坏坏”地抛出了下一个话题。
“至于是否能识别出爸爸妈妈、老师还有别人所做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為了我好,这可需要‘智慧哟,需要用这里和这里……”我指指自己的头,再指指胸前。
“所以,我们还得再接再厉,努力让自己变得更聪明、更有智慧哟……”我一边调侃地笑着,一边牵起学生的手,一起走向教室。
这是我在校园里与一位中低年级小学生的对话。这次对话让我印象深刻,并彻底变革了我对教书育人之“育人”的认识。首先,我清晰地认识到:道德教育,要先从道德认知开始。而道德认知的教育和学生年龄大小无关。有关的是:我们是否有足够的教育智慧,用适合孩子年龄的语言来阐述一个概念、一个道理。其次,我发现:对话或者讨论,是有效促进道德认知发展的教育方式。在对话或者讨论中,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对概念的认识,这个就是“前概念”,然后通过不断的交流与讨论,再一步步澄清、修正、补充、完善,最终达成对概念的科学认识,建立“科学概念”。此外,对话和讨论的过程中,为了阐述清晰,各方还常常会结合生活现象、社会现象举例子。于是,最终因辨析而明晰起来的抽象概念,则会因为这些耳熟能详的例子而活化起来,成为“活的概念”。“活的概念”累加起来,就组成了活的道德认知系统;而组成认知系统的讨论与累加的过程,恰恰就是“活”的德育,是基础教育之育人方式的最高追求。
于是,一次对话,不仅让我和学生都坚定了“博爱,是爱每一个人,包括所谓的‘坏人”的信念,明晰了“爱,是满足合理的需求、拒绝不合理的需求;爱的初心,在于‘为你好”的认识,而且促成了北京第二实验小学育人方式的新探索——“一月一话题”的讨论,就此在学校的各个角落乃至学生家庭中推行开来。
关于“一月一话题”,我会在接下来的文章中详细讲述。
编辑 _ 王雪莉 配图 _ 陈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