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蓓
当地时间2020年12月31日,《英欧贸易与合作协议》正式生效,这标志着脱欧过渡期结束,英国正式离开欧盟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彻底脱欧。与此同时,一种新冠病毒变种在英国广泛传播,引发全球瞩目。内外交困之下,英国仍试图加大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存在,宣布将派遣海军船只前往中国南海,凸显了脱欧之后英国外交的“印太”转向。
2020年12月,英国再次成为国际关注焦点。
首先是新冠肺炎疫情。一种新冠病毒变种被发现在英国广泛传播,使英国政府不得不再度执行严格管控措施。在多国开始推行大规模疫苗接种计划、战胜疫情曙光浮现之际,英国出现的新冠病毒变种无疑为全球抗疫平添波折,而这也以残酷方式凸显英国在疫情大考中的较差表现。
其次是脱欧。圣诞节前夕,英国和欧盟持续9个月的英欧贸易谈判终于达成协议。然而,正如其朴实的名称《英欧贸易与合作协议》所示,协议最大意义在于避免了英国“无协议脱欧”的最坏结局,与建立“富有雄心”的贸易关系却相距甚远。
疫情的延宕、脱欧的代价均说明,“后脱欧时代”英国的前景难言乐观。但结束了4年内耗,终于在一个极具分裂性、占据全部政治带宽的议题上“过关”,英国政策精英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将开启脱欧进程以来的口号、计划、目标落到实处,在国内经济领域“拉平地区差距”,在科学技术领域“成为科学超级大国”,在国内宪政关系上“维护坚如磐石的联合王国”。而在对外关系领域,最响亮的口号则是“全球英国”,其走向也最引人关注。
从近几年英国的举动来看,脱欧后英国一个明显战略调整即转向“印太”。近年来,“印太”成为受到多方热捧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战略概念。这一概念“实体化”的趋势也十分明显,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纷纷加以推动塑造。欧洲国家也逐步接受了这一概念,并认可其所代表区域为未来国际秩序诞生的重要舞台,认为应当尽早入局,抢得先机。其中动作较快的法国于2019年出台“印太”安全报告,2020年9月,德国政府发布“印太”政策指导方针,此后,荷兰也发布其“印太”战略。法德荷3国“印太”战略的出台,显示欧盟正在积极酝酿欧洲“印太”统一立场。
尽管英国并没有发布正式的“印太”政策文件,但英国近年来的布局和动作丝毫不逊于其他欧洲国家。英国转向“印太”有充足的内部动力。脱欧已使英国在欧洲地区声誉、信誉和好感度受损,因而英国希望能以“秩序守卫者”、“同盟贡献者”、“公正调停者”、“平等对话者”身份,在“印太”地区一展身手。
贸易成为重点。值得注意的是,“全球英国”的原始内涵就包括在全球广泛缔结自由贸易协定,恢复英国“伟大的贸易国家”的地位。加强与“印太”的贸易无疑是重要方向,这是英国在脱欧后拓展贸易网络、弥补脱欧损失的关键。2020年10月,英国与日本达成自贸协定,2020年12月与越南完成自贸协定谈判,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自贸协定谈判也在进行中。2020年6月,英国宣布将寻求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得到部分成员支持。CPTPP被英国视作其贸易转向“印太”的重要抓手。虽然经济效益有限,但英国希望借此打开“印太”服务贸易大门,并参与塑造地区经济规则。
外交领域更为积极。在英国的外交机构内部,已新设置了“印太司长”,很快将搭建班子。近一年来,英国在这一地区频繁活动。2020年2月,外交发展大臣多米尼克·拉布访问澳大利亚、日本、新加坡和马来西亚,2020年9月访问韩国与越南,2020年12月访问印度。此外,英国还试图利用2021年担任七国集团轮值主席国的机会,邀请澳大利亚、印度、韩国参加七国集团峰会,为其提出的“民主十国”倡议做准备。
军事领域更为活跃。英国加大了对中国南海干涉的力度。2016年英国战机飞越中国南海,2018年8月第一次派遣“海神之子”号船坞登陆舰侵入中国西沙群岛12海里领海范围内,2019年1月英美在南海举行首次联合军演,时任国防大臣威廉姆森声称英国要在中国南海一带建新军事基地。2020年,在英国公共财政受极大冲击的背景下,英国国防部仍获得165亿英镑的追加投资,这笔投资将主要用于支持英国在亚洲海域的行动。
综合来看,英国的“印太”转向有两大特点。第一,相较于法国偏向防务安全与德国偏向开放市场和自由贸易,英国是“软硬兼施”,既追求商业利益,又要插手地区安全秩序。当下英国“印太”战略的双重性是对卡梅伦时代“重商主义”外交战略的重要修正。第二,英国已有明确的地区合作伙伴,即依靠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印度等核心国家,并根据不同议题选择合作对象。
宏愿已经许下,布局也已到位,英国“印太”转向能走多远却仍是一个关键问题。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七国集团成员的英国,仍有可观战略资源,能够在“印太”地区发挥一定影响力,但其“天花板”也十分明显。
疫情凸显英国的能力短板,脱欧则暴露了国际竞争下英国社会经济模式存在的结构性问题。脱欧进程虽已结束,脱欧背后的推动力如经济发展不均衡等问题并未消失。社会经济发展的长期隐忧与苏格兰、北爱尔兰等历史宪政问题都将对英国执政者构成长期挑战。而若要展示转向“印太”的“认真态度”,英国就需要将本已有限的资源持续投入这一与本土相距遥远的地区,进而使其他方向的投入缩减。此外,英国对“印太”的设想和志向颇多,如为伦敦金融城找到新领域和新市场、在规则塑造上下先手棋等,但英国也要认识到自身能力资源有限的现实,其无法实现安全、经贸、国际合作等所有目标。
英国高估了自己在地区的受欢迎程度。英国当前的优先伙伴仍主要是英语圈国家,而以东盟为代表的地区力量对域外力量介入的态度则较为复杂,很多地区国家希望在中美博弈加剧的背景下维护“印太”的和平稳定,若英国介入只为搅局、拉偏架,注定不会得到广泛支持。2020年11月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等区域经济贸易协定也将对地缘经济产生重要影响,成功的地区一体化合作势必将对域外国家介入形成门槛。
中美竞争是英国“印太”转向无法回避的问题。而如何在中美博弈中找到本国定位,已成为脱欧后英国外交的难题。在这方面,过去一年来英国传递出诸多混乱信号。在涉及美国打压中国企业华为公司的议题上,英国屈服于美国的压力;英国还在涉港议题上多次发表错误言论,干涉中国内政;疫情后英国保守党内的反华高潮也令中方警觉。然而,英国又多次表态其不愿在中美间“选边站队”。这些混乱信號说明,脱欧后“全球英国”口号虽宏大好听,却不能直接回答英国当前面临的重大战略问题。而在“印太”地区,若不能理顺本国在中美战略竞争中的定位,英国的“印太”转向也注定难以掀起大的波澜。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世界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