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我好幸运,在我们彼此都更成熟的一刻还有机会在一起,互相体谅、将心比心。
她是我的女友、未婚妻、前女友,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她依然坐在我身边,带着我再次许下的承诺。
在幸福中寻找出口
毕业后,我和相恋4年的大学女友佩佩被分到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医院。我们都是医生,两个单位相距大约4公里,虽然各自都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但为了两个人能朝夕相处,我们在市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算是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刚开始,我们都觉得很温馨,有一种未曾有过的归宿感,佩佩在我怀里说:“为了这一天我期待了20多年,我不贪图富贵,只求和心爱的人共同经营一个温馨的家,过温暖的生活。”佩佩对家庭生活有种特别的渴望,小时候她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而她则成了“多余”的孩子被送到爷爷家里抚养。看着别的孩子有父母接送,她只能一个人偷偷流泪。作为男人,我觉得该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每天回到家里,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饭后我们一起散步,一起探讨医学上的问题。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得美好幸福。佩佩总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各种盆景花草装点得温馨雅致。她体贴我胃不好,天天为我做好早饭,坚决不让我到外面吃。我想,就是一个钢铁做的男人也会被这样的女子融化。
就这样一天拷贝着另一天,日子幸福而平淡无奇。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发觉自己内心不知不觉升腾起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有时还感觉心里闷得发慌。我甚至常梦见自己掉进水里,拼命挣扎。每每惊醒总是发现自己满身冷汗,开灯坐起来,身边的佩佩甜甜地睡着,我轻轻帮她拉上被子,走到阳台开始抽烟。在吞云吐雾中,我开始反思自己,反思工作,反思生活。理智告诉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已经被没有成就感的工作和没有新意的生活层层包围。如果再不找到一个出口,就将在这个圈中彻底沦陷。
鬼才信的承诺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心理失衡,是因为工作。
刚分配来的年轻医生一般被安排在住院部,医院的业务量很少,每天上午查完房,给几个老病号开完医嘱,就开始无所事事地看报、闲聊、喝茶。我的心里无法平静:难道我就要这样度过一生吗?不,我不甘心!
为了给自己的生活找一个出口,我决定考研。晚上我将这一想法告诉了佩佩,她眼睛直直地看了我许久才问我:“读书十几年你还不累吗?就算读了研,出来不也仍是个住院医生吗?受那几年罪何苦呢?”我没有反驳她,那一夜我们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在未得到她支持的情况下,我坚持己见,买来法律专业的教材从零自学,我不甘心在安逸的生活中沉没。有所得就必定有所失,我一改往日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的习惯,也谢绝了和同事海侃闲聊,一头扎进法律世界“愚公移山”。
第一次考研不出意外地失败了,我不但没有泄气,反而因为试过了深浅,心中更增添了几分底气,我准备再战一年。可这时佩佩提出要结婚,理由很简单:她需要一个家,更需要一个名分。我请她再给我一年时间,想等尘埃落定才心安理得,她却很生气,将我的一片苦心理解成了自私软弱、逃避责任,于是我们发生了相恋以来的第一次大吵。
那天以后,我们开始冷战。佩佩搬到了单位的单身宿舍,我以为她只是暂时换个地方冷静一下,过段时间消消气就没事了。没想到有天从商场出来时,正看到她从一辆本田车里钻出来,手挽着身旁西装革履的男子。那一刻我没有流泪的冲动,只是心里在滴血,我无奈地劝慰自己:女人不但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更需要有良好的物质生活,鬼才会相信遥遥无期的承诺!
第二年,我如愿以偿踏进邻市一所知名大学法学院的大门,开始了3年的研究生生涯。
同年,我得知佩佩在国庆节那天和当地一个风头十足的公务员结了婚。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我感觉心脏骤然紧缩一下,然后便恢复了平静。
我不是没有责任的
在分别3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未曾见过一次面,只通过一两个电话询问对方过得如何,彼此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直到参加工作半年后的一天,我出门办案子,在公交车上和她不期而遇。
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问她:“过得还好吗?”她把脸转向车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就那样吧。”4个字里,我读懂了一个事实:她过得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幸福。雖然有千言万语,但我选择缄口不语,临别时我递给她一张名片,只嘱她多保重。
3个月后的一天,我意外地收到了佩佩的信,信中告之她丈夫有了外遇并和第三者有了一个小孩,她决定离婚,请求我为她提供法律上的援助。当晚我约她出来,她哭得很伤心,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这些年来的生活。我一直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一个平静完整的家,这样的愿望居然如此奢侈?”她说这话时我低着头。是的,我不敢直面她痛苦的表情,因为我后悔、内疚、自责。那一刻,我意识到:在这个悲剧里,我不是没有责任的。
后来我以代理律师的身份接手了这个案子,并以重婚罪起诉了她丈夫,最终法院将孩子及房产判给她,同时支付部分抚养费。
本以为这就是我和她的完结篇,但从那之后,我又开始连续做梦。这一次,我梦到自己站在半山腰上,周围云雾缭绕空无一人,茫然、孤独、慌张,我的前后都是路,却无法让我心安。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结,它硌着我,越来越疼,我必须赶紧将它解开。
拿到孩子抚养权文件的那一天,我约佩佩在一个茶楼见面,鼓起勇气艰难地挤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她很震惊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说:“不,太迟了,不可能。我的不幸与你没有关系,是错误认知让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不能拖累你,你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我不在乎你有孩子,我只在乎对你的感情。我曾经承诺过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但我一直推迟兑现诺言,也没有与你认真沟通,让你心灰意冷,给你造成了很深的伤害。现在我有责任、也有能力兑现诺言了,希望这一切还不晚。”佩佩一直沉默,一直抹泪,直到临走时才说:“请让我自己静一静再说吧!”
半年后,在我的强烈攻势下,她答应了。很庆幸,我一直没有考虑过放弃,她也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
新婚之夜,我紧紧地抱着她,那一刻我才觉得心里的结在缓缓解开。“佩佩,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我想考个本市的在职博士学位,我会压缩工作量,这样不会影响我们照顾孩子。但如果你觉得没必要,这件事就先搁置。”
“我支持你!”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很疑惑:“你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佩佩点点头说:“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知道了怎样才是真正爱一个人。其实,唯有支持你,才有可能和你并肩幸福地站在一起。与其用手去拴住你,用身体去依靠你,都不如我自己先长好翅膀,然后跟你一起飞翔。”
我好幸运,等到了一直挂念的人,牵起我的手。我好幸运,在我们彼此都更成熟的一刻还有机会在一起,互相体谅、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