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宙
国庆假期,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到处湿漉漉的。刘涛接到电话时,正好是一个难得的晴朗的下午,全家人在附近的湿地公园玩耍,10岁的儿子小新也在。
电话是派出所民警打来的,刘涛被通知前往自家小区的停车场,好几个人在一辆奥迪车旁等着他们。这辆黑色奥迪车的车门和后备厢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划痕,损伤严重。通知他的民警名叫邹兴华,是附近片区的派出所民警。他告诉刘涛,根据现场的监控,在这辆奥迪车停放于停车场的几天时间里,只有小新曾近距离经过,并且有伸手碰车的举动。车主也告诉邹兴华,在进入停车场之前,这辆车一切完好。
小新被几个成年人围着,显得很慌张。在刘涛看来,车不太可能是小新划的:一是因为孩子身高不够,要抬手在后备厢盖上划下这么重的痕迹,几乎不可能;二是,那些像用尖锐石子刻下的严重划痕,不是一个孩子能划出来的。
但这些都是他的推测。视频监控摆在这儿,前后矛盾摆在这儿,甚至连围观的群众都指出了不太可能是入库前划伤的论据:重庆连日多雨,如果这些是旧划痕,那么早就该生锈了,不可能这么新。
刘涛当场问了儿子几个问题:一是有没有划车,小新说没有;二是经过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车上有划痕,小新也回答没有。再问下去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了,更重要的是,小新看起来越发沮丧,辩解的声音里带着烦躁。
刘涛马上意识到自己问话的方式不对,必须立马转变策略——孩子回答时不会顾及太多,可能分不清“不确定”和“没有”的区别。现在,小新的答案明显和现实情况矛盾,这反而对他不利。
没有太多的辩解与争执,刘涛迅速作出决定——让家人先把小新带走。理性告诉他,无论如何,他应该先承担责任,不能用闹的方式解决,这样会给孩子留下错误的印象,以为解决问题就是靠闹。
那天回家后,刘涛把小新叫到书房。他说:“爸爸已经把事情办好了,不管如何,钱先垫出去了,你能不能跟爸爸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小新还是很坚定:“爸爸,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个时刻,刘涛已经十分确定——不是小新。这些年来,他熟知儿子的行为模式,撒了谎,会找借口和理由,但这一次不一样,小新的这种坚定,是从来没有过的。
刘涛打定主意,既然小新是被冤枉的,那么就要帮他找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民警邹兴华在结束了一天的值班后,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10岁孩子的案子。他始终记得孩子坚定否认的样子,尽管结案了,他还是对事情抱有怀疑。
邹兴华把监控视频拷贝回来,利用休息时间,花了3天,用4到16倍不等的速度观看视频。这辆奥迪车从4号凌晨停放到7号下午,直到小新出现,前面大部分时间里,没有人经过。邹兴华坚持着从头到尾看完,他怕一旦跳帧,会错过些什么。
直到7号下午的14:02到14:07,小新出现,邹兴华把这段区间的视频反复看了四五遍。车的损伤部位已经刻在脑子里,他反复看小新经过这辆车时的动作。能确定的是,小新的手是插在兜里的,偶尔几次触碰车,也是极其轻微的。
第二天,刘涛再次接到了邹兴华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基本排除了小新“作案”的可能。通过从车主那儿问来的线索,他们到7号以前奥迪车经停过的车库,查找此前可能被监控拍到的画面。
终于,在车库门口那个高清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里,刘涛看到那辆奥迪车缓缓驶来。那辆奥迪车的左半边从摄像头下方经过,左侧前后车门上,两条大约8厘米的划痕清晰可见。没有遮蔽,没有疑问,证据就在这里。
邹兴华与同事通过对不同角度监控视频的分析,确定了这辆奥迪车之前就有划痕。随后他们通知车主退回刘涛之前赔偿的3500元钱。
当晚回到家后,刘涛并没有马上把真相告诉小新,而是像以往任何一个普通日子一样,吃完饭,两个人聊起这一天发生的事。他告诉小新,事情解决了,但找证据时那些努力的细节和过程,他没有提。
总的来说,这件不知名的小案件,就这样结束在重庆的晚秋。
事后,为了表达谢意,刘涛的父母拨打了当地民生新闻的热线,对邹兴华进行了表扬。邹兴华还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还得清白少年笑,铁汉柔情卫士心。”
这件事在10岁孩子心中留下了多大的印记?
小新的答案是,那两天有点不开心,下课后他都在座位上发呆,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经过时,衣服上的拉链划到了那辆车?如果其中一道真的是他不小心划的,那他是不是也算撒谎了?
现在一切都結束了,小新对结果很满意。小新说,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澄清:他当时只是因为喜欢车,才走过去看了看,并不是像大人说的那样,在逗一只苍蝇。
(徐平荐自《智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