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明德
在2005年11月由广东教育出版社印行的《徐志摩图传》中见到一封徐志摩写于某年“五月二日”的书信手迹,该信除了内容重要,连所用笺纸也值得细究,但却未编入迟至2020年5月才印行的《徐志摩墨迹(增补本)》中,不免有点儿遗憾。像徐志摩这类经典作家,其文献性质的书信,只有见到了手迹,才敢完全相信,因为当年书信的初始形态本来就是手迹。
这封书信,抬头的“子坚”是徐志摩妻弟张嘉莹的字。补加了标点符号的此信,依原貌格式释文如下。
子坚我兄:护照已到,至感代劳。德波竟厚颜逼费,破例是何居心?穷斯为滥,料谅此也。承垫费,迟日即寄。佛城天气亦不见佳,晨夕阴霾兼多雨雾。春来如此,甚非始料。费吐奇遇此间竞不可得,益令萦念罗马。幼仪已安抵德京,有电来报,可弗记念。此候
日安
志摩敬复五月二日
这封一百多字的简短书信,是徐志摩收到其妻张幼仪的弟弟张嘉莹“代劳”办理并寄来“护照”后的“敬复”。参照《徐志摩图传》的说明和书信中的具体叙述,留学法国巴黎的张嘉莹,应该是遵照姐夫徐志摩来信所示,在德国和波兰驻巴黎领事馆“代劳”替徐志摩办理途径德国和波兰返回中国的“护照”。但麻烦的是,“德波”两国的领事馆办理护照“竟厚颜逼费”,也就是讨要高价,弄得只好先由“代劳”者徐志摩的妻弟张嘉莹“垫费”。“穷斯为滥,料谅此也”,有点儿像指责“德波”两国领事馆办“护照”的处所之有失规范的滥局。但再读下面一句“承垫费,迟日即寄”,又觉得以上八个字的“穷斯为滥,料谅此也”又像是徐志摩状述自己的穷酸,说自己存放于妻弟处的费用太少,请其原谅。“迟日即寄”,是对妻弟表态说“你帮我垫支的办理护照的费用,稍晚几天就汇款”。
再往下徐志摩谈“佛城天气”,坐实徐志摩这时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而且这年“春来”至今一直就在这里。“费吐奇遇”是意大利语,含义是“加鸡蛋的面制品”。因为罗马那地方随处可见“费吐奇遇”即“加鸡蛋的面制品”,导致徐志摩“益令萦念”在罗马时日常生活的方便。
書信正文最后的“幼仪已安抵德京,有电来报”,证实这封信的写作年份就是张幼仪赴德留学的1921年。也证实了徐志摩送张幼仪上了开赴“德京”柏林的车后,即返回“佛城”即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广西民族出版社1991年印行的五卷本《徐志摩全集》第五卷所附曾庆瑞撰写的《新编徐志摩年谱》中,所载录的“秋张幼仪一人赴德国柏林求学,徐志摩陪送到柏林,不久返回伦敦”,要依据这封书信的现场细节记录改订。因为,徐志摩该信已经明白地证实了:张幼仪赴德求学是这年的四月底即春末,同时也没有发生“徐志摩陪送到柏林,不久返回伦敦”的事。史实是:张幼仪“安抵德京”后“有电来报”,徐志摩再从意大利佛罗伦萨写信寄到法国巴黎通报给张嘉莹的。
细赏该信黑白手迹件,看到笺纸右侧有“叔华”的签名,就在“志摩”署名的下方。肯定地说,这封书信凌叔华没有机会参与署名或写作。反复观看,原来此信所使用的笺纸是凌叔华绘图后印制的彩笺。这就把徐志摩与凌叔华的交往朝前挪移了好多年,至少证实了徐志摩在1921年5月已经在使用凌叔华绘图的批量印刷的彩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