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律之
披着黎明的橘红,圆滚滚的太阳笨拙地挪动着身躯,手脚并用试图爬过低矮的篱墙,却无意间踩上了油油的青苔。庞大的身躯猛地压向小镇前报晓的雄鸡,伴随一声嘹亮的鸣叫,古镇的清晨缓缓拉开序幕。
幼时,“老城”是我最爱来的地方。沿着入口拐进去,是一條条盘曲的,满是石子又有些泥泞的小路,它们交错纵横着。一排排紧挨的水泥砌就的灰色房屋沉默地伫立着,墙壁上满满“开锁”的广告格外惹人注目,屋子大多有两层。从一家家门口走过,你可以听到屋内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声,先是与纯本地方言交错在一起,再与一两家小卖部里的声音混杂——鲜艳的零食与玩具总是成为孩子们一拥而上,叽叽喳喳讨论、吵闹的源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冷清与这里毫无关系。街里邻坊大家算得熟悉,也不分哪家哪家,大人们偶尔在天气好的时候坐在一起打打麻将,然后约好去搭着红帐篷的小桌上边烙烙锅、边吹牛;而小孩们则跑出家,在一条条街道挨个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小伙伴,领着逐渐加长的队伍在一个个路人旁刮出一阵疾风,然后来到老地方跳皮筋、弹弹珠,又或者来一局“写大字”。他们从来不缺欢乐,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乐园。
而我恰好因为表姐家在这,小时候一放假就往里钻,日出时头上挂着露水而行,日落后带着大人的催促、训斥,和认识的朋友们依依不舍,之后再约定好,才穿着疯玩得全是污渍的衣服往家跑。后来表姐家搬家了,而我也因为上学渐渐不去那里了,只是偶尔听说那儿拆迁了,一套房赔了几百万,改修成了现在的水城古镇。
每次看到焕然一新的老朋友,我总有些近乡情怯,害怕陌生感会将我淹没,所以尽量减少来这里的次数。但偶尔的一个清晨,再次挂着露水走了进来。
青石路依旧笔直平坦,整齐高大的红白建筑则被挂上鼓鼓的元宵灯笼,两旁老柳摇曳在风中的碧绿丝绦无论何时都显出蓬勃生机。而道边烙锅店似乎也没有晚上那般热闹,只有穿着杂色围裙的老板娘坐在门前凳子上悠哉地削着洋芋,看见我便笑着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这一幕让我心底也涌上一股暖流,似乎这个地方不再陌生,随即我向她招招手,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穿过小广场,古香古色的建筑更显风姿绰约,在阳光照耀下小声诉说着往昔与今朝的故事。房屋不再是前面崭新的红檐白瓦,更多的是偏向土黄色的竹木院,考究地摆着文竹和蕙兰,传承着中华文化的君子淡泊明志之风,朴素而不失雅致。有收藏居,也有茶文化馆和名人故居,甚至还有几家奶茶店。这样新奇的搭配给人一种古今交汇之感,于清幽之中藏着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绕过河边的钟楼,恢宏三线博物馆映入眼帘。“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对联遒劲有力,承载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激情,里面是一些文物资料,有理发具、铲子,脸盆还有些奇形怪状——是我从没见过的,但我相信老一代人真正懂它们的意义。比较特别的是听父母谈过的商调函,那是广大城市的骨干干部自愿来到穷苦的西南进行开发建设,从此便在这儿扎根的证明。他们背井离乡,不远万里,来到满是群山峻岭的荒地上,铺设轨道,开凿水渠,造就了“用火车拉来了一座城市”的奇迹。这一刻,我似乎才对总挂在嘴边的“三线精神”有了更真实的理解。
我小心地拿着参观后的纪念币,用纸巾反复擦拭,直到它发出耀眼的金芒,才缓缓将它放在胸口的袋子里,一股说不出的作为六盘水人的骄傲感涌入心间,发着烫散着热,最后喷薄溢出。
再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足迹,恍然间,感觉一切都没改变,却又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儿时的点点滴滴始终不曾消失,家乡也充斥着旧日的温暖与甜香,也许唯一不同却又值得庆幸的是新时代的日新月异给我生长的故土注入了新的活力,奔向小康,脱离贫困,让其不断发展、飞跃,最后蜕变成蝶……
(指导老师:唐 锐)
创作感言:
感受生活,描绘生活,这是写作的真意。我喜欢写作,我喜欢让熟悉的场景在笔下静静重现,热切的情感在字间喷薄溢出。我喜欢在文字中描绘生命的味道。曾经,如古镇石桥上的苔藓,始终在我心中葱郁着,散发出怀念的气息;今天的新城,又那么的明艳动人,让人猝不及防,却又慢慢地理解了它的美丽,它的时尚,它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