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巴勒斯坦老人的家国梦

2021-05-25 04:18
环球时报 2021-05-25
关键词:巴勒斯坦人外祖父加沙

《纽约时报》5月20日文章,原题:我的外祖父用毕生积蓄在加沙买了一套房子。以色列的一次空袭毁了它 5月15日,以色列的一次空袭摧毁了驻有半岛电视台和美联社的一幢大楼。大楼倒下的镜头让我震惊,就像小孩用积木搭成的高塔那样轰然崩塌。

过去13年,我一直为半岛电视台工作。与住在这幢楼里的家庭一样,我的同事在冲出去躲避炸弹之前,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决定该拿什么,该丢什么。1小时后,弟弟发来短信,令我思绪万千。我们的外祖父在这幢楼里有一套房子,是他用毕生积蓄买下的,本想留给子孙,现在却化为废墟。家园转瞬即逝,随时都可能被夺走——这是几代巴勒斯坦人不容忘却的教训。

属于“大灾难”一代

外祖父阿卜杜勒·卡里姆(右图)十分清楚这一点,他一生的经历就是不断失去家园。他1933年出生于加沙,父母双双死于癌症,5岁前就成了孤儿。他属于“大灾难”一代,即经历了1948年以色列建国带来的恐怖、损失和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他当时正在上中学,以色列战机在加沙上空发射的子弹,把他脚下的道路打得尘土飞扬。

外祖父1956年与外祖母相遇,他们结婚时,工作很难找,于是移居到阿拉伯国家。1958年,外祖父带着家人搬到沙特阿拉伯。他从事阿拉伯语教学,省吃俭用,夏天会带孩子去加沙。经过多年的简朴生活,外祖父在加沙买了一小块土地,计划在那里建一座房子。在1967年,他在沙特城市吉达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以色列占领了加沙。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吃惊得差点晕过去。以色列下令,任何战前不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将不再被承认为该地居民。

几年后,外祖父举报学校校长性侵一名巴勒斯坦学生,于是沙特人解雇了他,并强迫他离开这个国家。于是,一家人搬到开罗,再次重建生活。外祖父从一个埃及家庭那里买了一套房子,但因为他是巴勒斯坦人,不能以自己的名义登记。他和家人离开开罗短期旅行时,那个埃及家庭搬进了房子,并占为己有。

他又一次无家可归。外祖父曾在4个阿拉伯国家工作和生活,但无法获得公民身份。几十年来,他一直渴望回到加沙。作为一个无国籍巴勒斯坦人,他需要一本护照才能返回家园。

加沙一度沦为“露天监狱”

母亲18岁时在美国定居,把他接了过来。上世纪90年代,他和我们一起在佛罗里达州生活了很久,并申请了美国公民身份。我怀念和他一起坐在门廊喝鼠尾草茶、看下雨的那些个下午。他抽着烟,我们讲笑话,我还会问他美国历史和政治的基本知识,为他的公民资格考试做准备。我没有意识到,这些在一起的时光不但没有使他与我们更亲近,反而助力他重返加沙,使我再也无法见到他。

当成为美国公民后,他立即决心返回加沙,并在2004年搬了回去,外祖母则独自留在阿联酋。在加沙,外祖父戒了烟,大部分时间花在户外,在果园里种植橄榄、葡萄、枇杷和浆果,并在地中海边的一套公寓里享受生活。

2007年,为了颠覆哈马斯政府,以色列实施持续至今的毁灭性封锁,将加沙变成了一座露天监狱。外祖父的糖尿病几乎无法得到药物治疗,经常停电迫使他不得不用煤油炉做饭。随后加沙发生了几次战争,外祖父说一次比一次残酷和可怕。他告诉我们,自己想要睡觉时,炸弹会把墙震得很响。2008年至2009年,以色列对加沙的轰炸摧毁了当地农田。我们家果园的一部分被白磷弹击中,烧焦的土壤再也无法生长作物。6年后,外祖父在加沙海滩上的公寓也被炸毁。

我们建,他们毁,我们再建

外祖父的7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够到加沙去看他。他们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分散在不同的国家。这反映了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的残酷现实。外祖父于2019年去世。让我感到一丝欣慰的是,他没有活着看到今天加沙许多人口中最严重的袭击。

他用毕生积蓄买下的那套房子,是流亡一生后建立的家,是他在生命最后几年努力奋斗得来的一切。将他拉回加沙的那种渴望之情,以及他生命中每一刻的快乐、痛苦和失落,都嵌进了那所房子的墙壁。这是一个他希望子孙有朝一日能够回来看看的地方。

但我现在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当想到他失去的所有家园时,我知道外祖父不可能指望任何物质的东西能成为自己的永久遗产。相反,他留给我们的是一些不能被带走的东西。他为返回家园所做的斗争,反映了所有无依无靠的巴勒斯坦人代代相传的希望、韧性和勇气。我们建,他们毁,我们再建。▲

(作者莱拉·艾尔-阿里安是一名巴勒斯坦裔美国记者,乔恒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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