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林
我的家乡大竹县,有山前、山后之说,老家在山后,与山前的咸菜有别,山前称山后的咸菜为浸水咸菜。这浸水咸菜,是山后的一绝,更是母亲的拿手绝活儿。每年春节过后,母亲都要腌渍几大坛咸菜,原料就是自家地里栽种的青菜。
以前在老家时,过了正月初一,母亲和我们兄弟姊妹就开始忙碌了。先是将自留地里长成的大片青菜采收回来,堆放在自家院坝里,然后将青菜叶子整齐刷掉,把清澈的井水倒进大木桶里,用事先准备好的竹刷将每兜青菜由里向外清洗干净,随后用篾条将青菜穿串起来在室外晾晒,待到青菜晒成干儿,就把它们取下放在簸箕里。当然,晾晒时一定要把青菜的水分控制好,太干腌不出香味,太湿会腌出酸酸的味道。接下来便是母亲制作咸菜的一道道工序,她把晾干的青菜切成小块薄片后,用食盐、生姜、花椒、辣椒粉等调料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搅拌均匀,装在不沾水和油的土陶坛里,封口罩上盖,一个月后,腌渍的咸菜就可直接食用了。
母亲做的咸菜有形、有色、有味,辣椒粉裹在上面红里泛青,青里透红,色泽诱人,吃在嘴里香喷喷,脆生生,辣中带麻,麻中有辣,辣得热烈,麻得鲜活,辣得有个性,麻得直摇头。只要尝过母亲的咸菜,都会赞不绝口,一个字:绝!
咸菜的生香伴我度过了饥饿的童年。考上初中后,我来到近20 华里的石子中学读书。每周星期日下午返校,母亲都要用塑料瓶装满咸菜。那塑料瓶盛满的咸菜,是母亲浓浓的爱,她深知学校的生活清汤寡水,一瓶色香味俱全的咸菜能下饭,使学校的饭吃起来更有味道。母亲用她做的咸菜,为我艰难枯燥的初中时光增加了一味调味剂。
三年后,我顺利考上了高中。由于路途遥远,我只好寄宿,每个月末才能回家一次,每次返校时,母亲都用瓶子盛满咸菜交给我。刚入学,当我在宿舍里把咸菜打开时,一股清香引来了其他几位嘴馋的室友,他们个个伸长手指,争抢着吃,吃得嘴舌生津,即便下自习临睡觉前也偷着捞一口,这样一来,不到三天时间瓶里就空空如也。无奈之下,我干脆从家里背来了一个小土陶坛子,我和室友共同享用。在高中的青葱岁月,母亲做的咸菜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寄托。
上了大学,离家更远,非常想念母亲做的咸菜,每每回味,都会情不自禁地吞口水。每次放假回家,母亲都会为我准备更多的咸菜,以解我对咸菜的相思。这些年,我也吃过不少腌渍的咸菜,譬如,菜摊儿上卖的、食店里做的。它们种类繁多,色泽、形状各异。然而,在我的品味中,都不及母亲腌渍的咸菜味道好。母亲腌渍的咸菜,是我家独有的招牌菜。记得是在1984 年5 月的一天,当时的县委书记率工作组进村调研,中午在我家用餐,他对母亲做的咸菜特别赞赏,临走时,还特意捎上一袋。不久,这件事传遍了十里八村,不少家庭主妇还来向母亲讨教腌渍咸菜的“秘方”。
母亲在世时,在灶屋隔壁房间一角落里,依大小顺序摆放着十多个菜坛子,每年都要装满咸菜,品种齐全,有青菜做的,有萝卜干儿腌的,有盛满萝卜、豇豆、生姜等的泡菜坛,有海带或菜葉包裹的霉豆腐,还有椿树皮浸渍的咸鸭蛋。
母亲的咸菜,让我忘不掉清贫的日子,让我懂得珍惜人间的牵挂和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