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书给你带去一个幸福的童年

北雁

每当夜色入定，我似乎又看到在黑马村核桃树下那个熟悉的农家小院，放羊回来的老茶就坐在台坎上，抱起孙女翻开图画书给她讲故事，天真淘气的小女孩却有些急不可耐，把书一把抢过来胡翻乱指一通，就把认字不多的老茶气得吹眉瞪眼，佯装生气地把小女孩子放到一边不理不睬……

黑马是漾濞江沿岸一个依山傍水的彝族小山村，也是我们单位的挂钩联系村。交通不便，气候恶劣，从村委会出发，到达我的挂钩户老茶家还得再翻越一座山。记得第一次进山入户是在2016年初，太阳炙烤着大地，几场春雨过后，河谷和坝区早已被绿色装点，但干渴的大山似乎还未从残冬的枯黄中苏醒过来。连年干旱，老茶不得不卖掉了大牲畜，便打发女儿女婿进城打工，留下一小群山羊，每天清早被他赶到深山。但他不敢走远，因为老伴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忽而一犯病，就感觉天昏地暗，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们像是逛亲戚一般，走进那个被核桃树覆盖的小院，看看房子，再看看圈养的猪鸡，接着坐下来和他老伴聊起了家常，可她一说上话就忍不住抹眼泪，连连抱怨自己不争气，总是病，拖累了家庭，还拖累了集体。让人真正感觉山里的老乡多么朴实！

看到她身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我就和她聊上了，可她却怕生得很，躲在奶奶背后不与任何人搭腔。逗了几次，反惹得她像只知了，嗡嗡嘤嘤地哭了起来。我想给她照张相发给她父母。可打开手机，我首先看到的是屏幕上的女儿，那时她正在幼儿园读大班，应该比眼前这小女孩大两岁。我想她们可以成为人生的好姐妹、好朋友。于是那天从山里回来，我就赶紧上相馆洗好照片，接着把女儿的旧衣服收拾成一包，并给她讲起缺水干旱的黑马村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她父母打工去了，只有爷爷奶奶陪她……

话没说完，女儿就回房收拾好一大堆图画书送到我面前，说我们可以把图画书带给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让爷爷奶奶给她讲故事，她就不会想爸爸妈妈了！

女儿的话让我记忆深刻。我在她出生前不久调到城里，那时妻子还在乡下教书，一待她断奶，她就被送回老家让奶奶来带。那时的她就和小女孩一样怕生，每见生人来访，就会用手扪住大人的嘴巴不许你说话。想她的时候，我就会买各种各样的图画书给她捎去，没想这却成了她童年时代最好的心灵慰藉。每天早起晚睡，她都会自己翻开书本，让爷爷教，让奶奶教，“精卫填海”“田螺姑娘”“嫦娥奔月”“丑小鸭”“灰姑娘”“卖火柴的小女孩”“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在那个远离父母的时代，那些充满趣味的图画书、故事书，就成了她最好的陪伴。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书同样能够给山里的小女孩带去一个幸福的童年。

此后三四年间，我们还一次次进村入户，在老茶家的小院和他聊家常、写春联、吃同心饭、一起清扫庭院、一起抹玉米，感觉他们一家老小就和所有的黑马村民一样，善良、淳厚、质朴、热忱、亲切。而每当春节来临，他也总不会忘记给我打电话，邀请我们去吃年猪饭。毕竟山高路远，因而我给女儿的许诺也一直未能成行。在我的歉意声中，质朴的老茶就会在電话那头和我谈起那些图画书，说孙女常常缠着他讲，让奶奶讲，现在自己也能指着书讲出许多故事来。

时光飞逝，转眼五年过去，我们给老茶家修了水窖、加固了房子、提供了猪仔和小额贴息贷款、修通了道路、引导种植金丝蜜枣和红花，各种扶持总额达十几万元。他老伴的病情也得到控制，家里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还达到了贫困退出标准。前年，他女儿回来给小女孩生了个妹妹，而小女孩也已经被送到黑马小学上学……看到这一系列变化，我们从心里为他们感到欣喜。

随着疫情防控局势持续好转，老茶的女儿女婿已经离家前往上海，小女孩很快又重新变成了“留守儿童”。但当我们再次来到老茶家时，她已经再不像以前那样怕羞，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开朗极了，还和与我同行的小王老师说起了课堂里的趣事和书本里看到的知识，“中国传统民间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希腊神话”“一千零一夜”……

我们在欣喜中离开，一回到家就和女儿收拾好一大兜书捎向黑马。热爱阅读的女儿向来惜书如命，但每每这时候她都会变得无比慷慨。扶贫先扶智，用知识切断贫穷的代际传递，是教育扶贫的一大核心要旨。女儿说自己怎么都想不到，她可以用书架成一座连心桥，给黑马村的妹子带去一个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