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丽柠
夜晚天台上传来邻家小孩的琅琅读书声:“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小儿的嗓音脆得像敲鼓,背起二十四节气歌,格外动听。二十四节气,是农耕文明的产物,也是中华传统文化遗产。表面上,节气歌里唱的是春夏秋冬,实则还隐藏着说不完的七彩斑斓。
节气与色彩有什么关系?郭浩与李健明合著的《中国传统色:故宫里的色彩美学》带我揭开二十四节气与中国传统色的神秘面纱。
郭浩在该书序言里写道:“千百年来,我们不但传承建筑、器物、服饰、绘画等物质的颜色载体,也传承语言和意识的颜色载体。无论物质,还是语言和意识,都是中国文化的沉淀和精髓,让它们活下去是文学传承的要义。”
郭浩的话至少有三个层面的意思:第一,我们口中的颜色,只有靠具体的物品承载才鲜活,这是具象。第二,华夏是古老的智慧民族,经过长久的情感累积,人们对具象进行了级别的意识加工,形成了意象。第三,具象与意象的相互结合、呼应,便成了丰富的中国传统色谱。
故宫,或者说故宫里的一切,甚至包括四季变换,都是承载中国传统色彩美学的绝佳样本。故宫的馆藏文物,更能说明中国传统色彩的审美与流变。对故宫美学来说,色彩绝对是必不可少的研究角度。
而所谓季语,是指能代表季节的词。书中提到的季语颜色,一定是最能代表这个季节的色彩。春季,六个节气,季语色彩以黄粉朱玉紫为主。想起苏轼在《江城子·密州出猎》里写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虽然,黄指黄狗,苍指苍鹰,但苍黄恰是立春的一个颜色。
世上颜色千万种,都是由红黄蓝为基础调和而成。即便是同一种颜色,随着季度变幻,在物体上也会呈现不同色彩。故宫里最有趣的是红。农历二月,有种颜色叫赤缇,称为惊蛰之起色。而朱草,是惊蛰之承色。綪茷,是惊蛰之转色。顺圣,是惊蛰之合色。一个惊蛰,成就了四种赤色的集合。宋神宗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色,可谓色鲜赤而似紫,身为帝王,在意内敛。
到了农历四月,俗称梅月。春天来了,万物苏醒。小满时节的起承转合色是彤管、渥赭、唇脂和朱孔阳,这些颜色都像在赤里兑了水,色泽晕开了一点点。温庭筠的“风如吹烟,日如渥赭”,说的就是春的好气色。书中在小满那天,放置了一张清代红色玻璃椭圆八棱鼻烟壶的彩绘图片,红得明亮耀眼。想来,鼻烟本是消遣之物,烟壶也便多了些赏玩的意味。大红色是致兴之色,故宫里向来是追求吉祥欢乐的。
盛夏的红,反倒收束了许多。八月秋分时,收获季节里的赤色仿佛染了黄。大赤,亦称冷金。恍然大悟,为何故宫红墙乌瓦,这是红在外而金在内的帝王美学。十一月,大雪来。书中一幅清代芙蓉石双耳三足炉,炉身为鞓红,配黑赭石底座与顶盖。两种颜色,一收一放,十足的贵气与暖意。鞓的本意,是皇粮运送者专用的皮革腰带。宋代官员也经常使用这种颜色的腰带。可见,红色在故宫四季里,承担着不同的雅致情趣与艺术使命。
阅读本书,不由感叹,是故宫让我们拥有了独特的美学体验。在故宫里,无论哪种颜色,每一个季节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中华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