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传统装饰工艺的传承与创新探析——以墨彩瓷绘为例

赖颖秦

(泉州工艺美术职业学院 陶瓷艺术系，福建 泉州 362500)

陶瓷是人类的伟大发明，更是中国的“国粹”，它通过特定的材料和特定的工艺程序制作而成.现代陶瓷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是化工原料、釉烧技术和现代工业技术不断进步所带来的陶瓷工艺全面升级的结果.陶瓷制作工艺不断改进，为陶瓷从日常使用向艺术拓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不仅满足了不同用途的陶瓷生产需要，也保障了多元艺术理念的实现.

现代陶瓷工艺重视造型结构、视觉表达与观念的物化，通过借鉴其他姐妹艺术，不再拘泥于土与釉的简单结合，而是更多地融入了人文因素和现代气息.但是，创新观念的实现与表达离不开工艺的传承与创新，一件优秀的陶瓷艺术作品是观念与工艺的完美结合，陶瓷工艺家不仅需要有较强的艺术创作能力，还需熟练掌握陶瓷的特性和制作工艺，其中当以装饰工艺最为突出.从这个方面来说，工艺传承与创新是现代陶瓷艺术实现创新的必要保障，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陶瓷作品的艺术性高低.

1 陶瓷传统装饰工艺的发展

陶瓷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人类从使用自然工具向制造工具的转变，人类社会也从旧石器时代进入新石器时代.经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原始陶器逐渐发展为瓷器，造型更加精美，装饰更加精巧，这些传统的装饰工艺直至今天仍极为重要.

1.1 新石器时代

新石器时代，彩陶出现，其烧制工艺虽然很原始，但彩陶上的纹饰却极富艺术魅力，基本构成是点、线、面的符号组合，简单却生动.彩陶以赤铁矿粉和氧化锰为颜料，用类似毛笔的工具在陶坯上绘制各种图案，然后入窑火烧.因窑烧工艺不完善，所以在橙红的底色上呈现出黑、红两种颜色.彩陶造型挺拔，装饰简单，色彩鲜艳，是新石器时代的杰出艺术代表之一[1].

1.2 奴隶社会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私有制出现，人类由此进入奴隶社会.手工业的萌芽使陶瓷装饰工艺进一步发展，珍贵且精美的刻纹白陶开始出现.白陶用高岭土烧制，细腻洁白，纹饰复杂精细，并借鉴当时的青铜艺术，二者相互辉映.这时的白陶装饰工艺属于浮雕，浮纹粗壮，底纹细致，二者巧妙融合，结合典型动物纹饰,如饕餮纹、夔龙纹及花鸟虫鱼等，器物整体玲珑精巧、端庄大方，既代表了奴隶社会的工艺水平，也给陶瓷装饰工艺开辟了新的发展空间.

1.3 封建社会

汉朝处于封建社会的上升期，中央集权，经济、文化、艺术飞速发展，铅釉陶器开始盛行，黄、绿、褐等釉色极大地增加了陶瓷的色彩效果，其中尤以绿釉最为优秀和突出.有的绿釉壶上采用浮雕工艺，装饰有人物、动物、植物图案，也有自然变化的云纹、雷纹等，不仅装饰美观性强，而且想象力也让人啧啧称奇，加上釉色突显，更显瑰玮大气.三国两晋南北朝时出现了由立体堆塑工艺制作而成的陶瓷作品，如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件西晋时期的青釉堆塑飞鸟楼阁人物罐(图1)，罐上堆塑众多动物和建筑图案，这种别致新颖的陶瓷造型和装饰工艺让人称奇.

隋唐五代时期，人文之盛、物产之丰为前代之未有.这一时期，青瓷生产遍布各地，白瓷也蓬勃发展.新品种亦开始出现，有三彩、花釉、绞胎等，陶瓷工艺出现一片崭新景象.唐朝时期陶瓷装饰工艺高度发展，邢窑以白瓷为主，注重造型，纹饰不多；青瓷以堆贴装饰工艺为主，精致美丽.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珍贵的青瓷藏品——凤首龙柄壶(图2)，壶身堆贴花式纹样，中间有六组力士和舞蹈人物，人物动作生动，观之如一场栩栩如生的舞蹈场面，四周的连珠纹、卷草纹和莲瓣纹和谐融合，再配合优美细长的龙形提柄，该壶整体表现突出，美丽精巧，心思别致.

宋元时期社会经济高度发展，人民生活较为自由，官营、私营手工业都得到发展，陶瓷装饰工艺更是精益求精.北宋定窑，白瓷胎质薄细，釉色莹润，造型精巧，且大量运用印花、刻花等装饰工艺，以繁缛细腻取胜.其余汝、官、哥、钧等均以釉色和造型作为主要装饰工艺，纹饰较少，尤其是钧窑，利用氧化铜还原做成了红、紫等釉色，以蛋白石光泽的青釉为基调，兼具宝光内蕴不透明的乳光状态和绚丽多姿的窑变现象，赋予钧瓷莹润幽雅、美丽含蓄的光泽，取得出其不意之喜.

元代制瓷业百花齐放，景德镇异军突起并迅速成为重要制瓷阵地.几千年来瓷器生产以青、白、黑等单色釉为主的格局被打破，出现了两类彩绘瓷：釉下彩和釉上彩.元青花瓷是釉下彩瓷，釉下彩青花装饰工艺是用青花料在瓷坯上描绘纹饰，再罩一层透明釉，最后入窑，在1 300 ℃高温还原焰中一次性烧成.青花装饰层次丰富，立体感强，采用国画的勾勒、渲染、皴法等技法，纹饰题材多样，如山水人物、龙凤花鸟、鱼虫走兽、诗文博古等.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元代的青花缠枝牡丹云龙纹罐(图3)，该罐内外施青、白色釉，外壁饰青花纹样，自上而下用青花双弦线分隔成5个纹样带.颈部绘缠枝栀子花纹，肩部绘卷草纹，上腹部绘双云龙纹，下腹部绘缠枝牡丹纹，近足处绘仰莲瓣纹.器形浑厚饱满，纹饰繁密有气势.

图1 青釉堆塑飞鸟楼阁人物罐 图2 青釉凤首龙柄壶 图3 青花缠枝牡丹云龙纹罐

明清时期，彩瓷成为主流.如明宣德时期的霁青(红)瓷、弘治时期的浇黄瓷、正德时期的孔雀绿等，为单色釉瓷器做出了卓越贡献.清代以后，瓷器产量之大、工艺之精、品种之丰、装饰之多更胜前代，尤其是康雍乾三朝的粉彩、珐琅彩、墨彩、素三彩等，彩瓷装饰范围更为扩大，至于其他的各种仿历代名瓷，或是结合釉色，或是抹银、嵌金等，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2-3].

珐琅彩瓷是瓷器发展史上的一个必然产物，它兴于明代，是在铜胎上以蓝为背景色，掐以铜丝，再填上红、黄、蓝、绿、白等色釉烧制而成的工艺品.后来这种“画珐琅”方法被用在瓷胎上，烧制成功是在清康熙年间.按装饰工艺不同，与瓷器有关的珐琅工艺只有一种，即“画珐琅”，一般称之为“珐琅彩”，正式名称为“瓷胎画珐琅”.

2 墨彩瓷绘的装饰工艺及发展

墨彩瓷是从珐琅彩瓷器中派生出来的一种釉上彩瓷，颜料以“艳黑”为主，兼用矾红、本金等彩料在白釉面上描绘图案，经窑炉烘烤而成，是景德镇瓷器釉上彩瓷装饰画法之一.墨彩瓷诞生于清康熙晚年，雍正年间墨彩描金装饰工艺逐渐发展，墨彩瓷绘慢慢成了独具特色的陶瓷装饰绘画形式.乾隆时墨彩瓷绘技艺逐渐成熟，继承了雍正时的清淡高雅色调，其绘画装饰施彩浅淡，风格高古典雅，纹饰多见山水、人物、图案以及博古花纹.此后几朝持续发展[4].

墨彩瓷绘以浓黑的彩料在似雪的白釉上装饰绘画，亦深亦浅，可浓可淡，与水墨画的效果相似，是中国文人水墨画审美旨趣在陶瓷领域的映射.

墨彩颜色有三种：艳黑、麻色、西赤.随着装饰工艺的发展，逐步形成以艳黑、油红、金线为主色调的墨彩描金装饰技法，即以艳黑料作为主色，以西赤料为辅色，金线点缀，在瓷上装饰画面烧制以后的墨彩上面再用本金勾线、覆盖、烘托点缀，然后再经800 ℃左右的温度二次烧制，即可达到类似“色釉描金”“珊瑚红描金”的艺术效果，为古朴庄重的墨彩瓷平添一份雍容华贵气势.

墨彩的“彩”如同粉彩之填色，“彩”指墨彩瓷的绘画技法因绘画装饰的内容不同、材质材料不一而变化万千，其表现形式一般有点彩法、开相彩法等.

墨彩描金绘画装饰制作工艺与程序是以墨色表现为主，以红与黑之色深浅变化绘画人物或花卉或图案等，或以两种颜色相调配成中间色，再根据绘画者的创作意识与主题绘就人物、花鸟等装饰，烧制后再用金色描绘，并作二次烧成即可呈现红与黑、赤金三种颜色搭配，以黑为主，用金色在墨彩画面或纹样上勾描衣纹、图案或绘画，点缀装饰[5].

图4 墨彩雪景《雪满梁园》瓷板画

墨彩瓷绘从清代康熙时起，经过300多年的发展和多代人的努力，在品种纹饰、数量等方面有了很大变化，墨彩表现形式也较前代有所创新与改进，增添了不少创新品种.

民国时期，何许人首创的墨彩雪景画(图4)、邓碧珊创新的墨彩人物瓷像画等，既有墨彩瓷色调的典雅别致，又富有强烈的民族艺术装饰风格.

20世纪60年代初，景德镇艺术瓷厂成立，在周湘甫、雷火莲、吴元清等老艺人的带领下，以师徒传承的方式培养了一批年轻墨彩瓷艺人，学习墨彩描金绘画制瓷技艺，如夏忠勇、杨家鑫、魏晓阳、李文跃、吴炳树、李映华等，他们不断研究和发展墨彩装饰技艺，使墨彩瓷绘这一传统技艺传承并延续至今.

墨彩描金传人李文跃在掌握墨彩描金工艺的基础上，将粉润柔和的粉彩融入古典雅致的墨彩瓷绘中，创立了风格独特的“粉墨彩瓷”，令墨彩瓷绘向更多元的方向发展.粉墨彩将传统的在绘画中的诗书画印融合在陶瓷上，体现了中华民族喜爱水墨画的传统审美心理.粉墨彩是粉彩与墨彩的融合，这种新的装饰工艺既是对墨彩瓷绘装饰工艺的创新，也是对传统装饰工艺的传承，不仅蕴含了传统艺术，还蕴含了现代多元的审美趣味，极大拓宽了墨彩瓷绘的发展领域[6].

新时期墨彩瓷绘艺术进一步发展，在充分吸纳传统精髓的基础上，结合当下的时代精神，推陈出新，促进了墨彩瓷绘艺术的延续和升华.如今的陶瓷艺术家们创新意识逐渐增强，讲究随型赋彩、因材施艺，注重工艺材料的出新，以及对陶瓷艺术语言的融合与灵活运用，工艺愈加简约，作品个性鲜明，展现个人独特思想.

墨彩瓷绘技艺的传承既是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迫切需要，也是中国陶瓷艺术文化事业发展的需要，通过努力，墨彩瓷绘工艺一定会在传统基础上绽放出更加绚丽的时代光彩.

3 墨彩瓷绘的传承与创新

3.1 重视艺术个性发展

个性化是艺术作品与工业产品最本质的区别.墨彩瓷一方面要继承传统墨彩装饰高雅、艺术表现形式丰富多样的特点，另一方面也要强化艺术创作的个性主体意识、情感意识，借助当代新技术、新工艺，创新艺术表现形式，发挥艺术创作灵性.将作品的形式美感与创作摆在主要位置，增强墨彩瓷的装饰审美品位，丰富墨彩瓷的文化内涵.

艺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善于将生活中的美结合各种陶瓷装饰工艺，并将其表现在墨彩瓷绘中，使墨彩瓷作品突出个性化特点.坚持对墨彩瓷绘的热爱，形成不一样的艺术风格，使作品成为多数中的少数、少数中的精品，从而完成对墨彩瓷绘的个性创造.

3.2 创新材料和装饰工艺

现代墨彩瓷绘出现了综合应用多种装饰技艺、材料、艺术表现创造手法的新趋向.其工艺技术与艺术创造之间的创新与突破极大地促进了墨彩瓷绘向更高层次纵深发展，把墨彩的特性同其他陶瓷装饰工艺进行有机结合，注重创造性利用各种新材料和新技法，充分发挥各种材料的优势和特性.在作品上借古造新，有的把肌理与油料的特性同墨彩绘画主题表现相结合，体现材质美；有的把墨彩瓷清丽典雅之意蕴雅趣与粉彩瓷粉润柔和之秀美工艺融为一体，创新创作手法；有的在某一画面以单一墨彩红色作画，主题纹饰则用墨色变化表现主题纹饰，形成强烈对比效果.当代墨彩瓷绘不局限于工与艺的表现形式更新，除使用传统绘画装饰外，还不断探索高温釉彩绘画性艺术表现与墨彩瓷绘表现技艺的结合，“彩上加彩”创新出新的技法、新的表现形式与新的艺术效果.

3.3 培养专业人才队伍

由于墨彩瓷绘技术难度大，对工匠艺术技艺要求高，学习难度大，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学习墨彩瓷绘技艺.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高度重视传统制瓷技艺的传承与发展，及时调整了人才培养模式.当时这批墨彩瓷绘人员大多接受过艺术院校的系统教育培训，并接受过陶瓷艺术研究院所、工厂、作坊的长期实践训练，既具有扎实的专业修养，又有较好的创新意识.

但新一代墨彩瓷绘技艺人才则面临后继乏力的尴尬局面，这与当前的陶瓷产业人才年龄结构断层有关，整体的墨彩瓷工艺人才培养水平亟待进一步提高.优化人才培养模式、整合教学资源、调整教学方式、灵活培养人才是关键.我院通过实行项目教学模式、陶瓷工作室模式、理论实践一体化教学模式、结合市场实践教学模式、信息化培养模式等创新教学模式，合理优化教学资源配置，为解决人才供给与需求不协调的矛盾提供了方法.

3.4 创作具有时代特色的作品

每个时代都有其特殊性，文化产品也应体现时代特色，展现时代精神，反映时代审美旨趣和精神追求.时代性是文化艺术作品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基因，也是作品流传下去的价值所在.运用好手中的“笔墨”，以艺术视觉语言为媒介，创造出新的表现形式、新的图案语言，为恢宏巨变的时代做出艺术的注脚.

陶瓷发展的趋势同现代科技的发展和人的艺术审美是同步变化的，它依赖于科技的发展，同时也促进着科技的发展；它受人们生活品位变化的牵制，同时也引导着生活方式的转换.时代进步为陶瓷装饰工艺提供新材料、新方法，并提出新要求，陶瓷装饰工艺的选择亦要符合时代性，装饰色彩、内容只有与时代相吻合，陶瓷作品才会更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4 结语

陶瓷艺术家一方面要从传统装饰工艺中汲取营养，不断夯实自身的艺术功底；另一方面需融合其他姐妹艺术的工艺精华，进行二度创作，这样才能创作出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精品.墨彩瓷绘是陶瓷装饰工艺中的一朵奇葩，其传承和发展需更新观念、开发新材料和新技法、加强人才队伍的培养，才能创作出具有时代特色的佳品.